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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星期天(上部)

白色星期天(上部)

作者: 由頭來過 | 来源:发表于2019-06-09 00:26 被阅读11次

    昨夜我在汽车旅馆的床铺上辗转抑郁,周期性的情绪低落,难以消化涌上心头的自我同情。回忆中的片段零零落落,如解构的梦境,是不可名状的,对光阴流逝的愤恨…

    今早起床,月经来了。难怪昨晚是那样煎熬,这些寂寞的年月里,月经的周期,血液的颜色,子宫的痛感一如既往,没有改变,但在月经来临前的日子,我的焦躁越来越强烈,情绪越来越难以消受,从前我可是从来不是会因为月经而向身边人发脾气的类型。

    最高气温43度,现在是早上五点,气温还在27度。我被内衣上来势汹汹的红色搞得很紧张,怎么也不愿意到如此的高温下暴晒,如果去上班我肯定会晕过去。

    昨晚想起的刻骨青春伤痛,我只想回到记忆中的地点获得短暂安宁。我数次下笔,想要一吐为快,却从未满意对过去发生事件和情绪的描写。可若是再不清算过去,只怕我会辜负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的诺言……


    我是F,今年26岁,工程师,受公司派遣,在西澳大利亚州北部的小镇上做高速公路维护。这套工程师的说辞,是在某次回国过年时为应付亲友的窥探,没动脑子就自动编出的漂亮幌子。

    在海外工作的华人,总能够给自己戴上冠冕堂皇的帽子。类似国内的年轻人说自己在做生意,听起来在创业很厉害,事实上可能在夜市中摆摊卖秋刀鱼。

    听的人会发出赞叹羡慕,说的人虚荣心得到满足。

    只要是在国外,总归是比国内要好的,绝大多数的国人都迷信这一点。哪怕听到某某朋友混得不过尔尔的消息,也会被下一轮八卦中朋友家住两层别墅,有海景山景和两千平米的大院子震撼。

    我的工作澳洲本地人的叫法是合同工,工作内容是给澳洲年久失修的,唯一的,环绕全国的高速工作做拓宽维修工作。每日在南半球热带地区暴晒高温的荒野中,扛着指示牌,指挥双向变单行的车辆有序通过。

    这几十年间澳洲的公路被不断涌入的移民车辆磨损、拥堵到了非拓宽修整不可的地步。修理高速公路的合同工全澳都是,我申请到的是交通控制员的工作,虽然被外派到了偏远的西北部澳洲小镇路段,但时薪30块澳币,在小镇上的汽车旅馆包吃包住,每两周有三天的假期,乘坐飞机直飞回珀斯回归城市生活。

    这不甚优渥的工作条件,澳洲本地人们还是懒得去做,他们没见过中国的农民工是什么样的薪资水平和生活条件,他们没有打过仗就享受着最高的工资和最安逸的生活,依靠着如我一般的移民为政交税,保证本地人的福利。

    话虽如此,但在澳洲生活已经快满十年的我,也不免失去了些华人的勤劳,变得懒惰。

    在我十六岁的那年,高三生活刚开始不到一个月的光景,我和同寝室的女生撕打到了一起。我一个大耳光子扇在她的脸上,她抄起开水瓶子向我泼来,寝室里的其他四个女生只是在一旁观战,直到我俩打到殃及池鱼才急忙喊来宿管老师。

    由小到大,我从不是能忍受孤独的类型,但我实在不懂如何才能拥有一个朋友……

    在学校里,我用尽了全力和每个人搭话,甚至欺骗自己,和自己说我和很多人都是好朋友。

    然而,香香的最好朋友是米米,雯雯最好的朋友是敏敏,我是她们所有人的同学,我不是任何一个人的朋友。

    回到家后,我一刻也不停歇的嘴巴会紧闭,没有任何想要诉诸语言的话语。

    家中也就只有一条形单影只的影子与我作伴。我机械的写作业的间隙,起身到窗前注视来往不停的车流,蚂蚁般的人点点爬动。

    妈妈忙着她的销售生意,每晚都会有饭局,客厅的灯我从不用点亮。

    受过处分后,学校我是不愿意重返了,学习也提不上兴致。很无奈,妈妈只得给我办理出国的手续。

    在2010年的五月,我登上了飞墨尔本的航班,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在十七岁生日前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

    南半球五月,早晚已经很凉,从冬春的季节又进入到冬天循环。

    住在中介安排的寄宿家庭中,包吃,衣服扔进洗衣机或者买新的。

    寄宿家庭是一对从英国移民到澳洲的老夫妻,老头参加过二战,客厅里有他站在日本街头的照片。家里有两条狗,院子中还有好多鸟。他们俩很客气,没有子女,在我看来过着清清冷冷的日子。

    我没有遭受论坛上说的寄宿家庭有冷饭冷菜,或者住家不友好的遭遇。

    我很冷静得踏入陌生环境,小心翼翼得开始新生活。

    国内居住的是高层的单元楼,现在居住的是带有院子的小别墅。

    国内每天吃包子和豆浆,现在每天三明治配咖啡。

    现在的超市里有可以不冲洗直接吃的水果和蔬菜,有鲜红的肉排,没见过口味的薯片和冰淇淋。

    街道上名贵老爷车,右舵的驾驶舱,不怕人在人行道上走路的鸽子鸟,我置身在一个被金发碧眼外国人环绕的的新环境。

    在新奇感带来的喜悦中,我的口语开始进步,写作开始顺畅。从语言学校十个月的课程后,中介给我申请到了L大学的会计专业。我离开了英国夫妻家的小院,和在语言学校认识的中国朋友一起合租了另一间更大更新的,距离学校开车只要10分钟的house。

    提出一起合租房子的朋友叫做Doris,北方人,家里条件好,但又不是大手大脚类型。她和我谈得来,我们都不喜欢整日的呆在中国人的圈子,因为一起学车,我俩渐渐熟络起来。

    在语言学校的时候我就知道到澳洲地中国人很多,到了大学之后更是惊掉下巴,一个班里竟能有一半都是中国人,这还不算上香港和台湾地区的中文使用者。

    剩下的同学里又有一半是印度人,澳洲的本地学生竟然寥寥无几,阵仗远远没有我们讲中文的来得热闹。

    这种请款当然与我就读的专业有很大关系,这许许多多的中国人,包括我,都是听了中介说可以移民后才选择了会计专业。

    Doris的专业是广告,广告专业里中国人寥寥无几,大概是因为总得拍作业,用英语写创意做脚本的难度不是一般中国学生能做到,再广告专业不能移民,非我等俗人能选。

    时光匆匆,大学生活很快过半,大洋路,巴罗萨酒庄,黄金海岸游乐园,悉尼歌剧院等或远或近景点在假期游览完毕后,我在国内如影随形的不安感又重新笼罩身心。

    我已经成年了,喝了很多澳洲的牛奶,个头窜到了一米七三,两胸也变得圆润。

    在墨尔本的街头和其他打扮精致的中国女生一同欢笑时,会有无礼的痞子老外轻浮的打招呼,和同龄的中国男生追求。

    但我沉迷酒精,并未感觉非常渴望另一人的相伴,我只参加很多的排队,去很多的酒吧,很不礼貌得自斟自饮、漠视搭讪或者嗨了以后和男生们聊得火热却又点到即止。

    有一次被难搞的老外缠住了,幸好Doris喊来一众中国男生解围,我崩溃大哭,从此Doris开始不许我一人去酒吧,开始叫上我参加她大大小小小的健康社交。把我拉近她开办得工作室,做些帐面工作。

    这个世界上就会有如Doris一般闪闪发光的人。自信大方,从来不会有被孤独击倒的时刻。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还保存着温暖和善良,会向弱小者伸出援手而非嘲笑漠视。

    Doris创建了广告工作室,身兼数职,销售、策划、财务一把抓,虽说我也被冠以财务总监的大名,但只是处理事务性的,她无暇顾及的琐事而已。工作室的另一个主力是Doris的男友Anthony,负责销售,向墨尔本无可计数的华人大小店家推荐我们的服务,黄皮白心的abc,父母90年代就移民到澳洲,是经营Milk bar的第一代华人。

    我也跟着参加在自由写字楼的预约会议室中举行的定期策划会,在产品拍摄日也被叫着去打杂,和Doris神通广大的社交网络中寻来的设计精英们一同聚会。真是一群有趣的人呐,学习工程却酷爱街舞,拍照很有天分的阿杰;新移民到来,在国内工作过很久的大伟;还有人在国内,总是视频远程沟通得资深策划黄老师。我几乎没有了独自发呆的瞬间,我很感谢她。

    二十岁生日那天,一早我就感觉就很落寞,喝了杯红酒才去学校,没有开车。下课后搭了顺风车到购物中心的酒铺看到JD有折扣,便买下两瓶,到麦当劳叫上一大杯的冰可乐后,迫不及待得兑在一起。

    忘了带公交卡,也懒得打车,反正无事,我便抱着巨大的可乐杯,一步步往家里行走。头脑很昏沉,但我注意保持最后的理智,断片再也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沿着破落的街区,穿过公园,盯着湖中央的凶恶的鹈鹕发呆,喝光可乐。

    生日不快乐,连新年都不感觉快乐,对活着的事实,我只是接受,快乐是没有的。

    谷歌地图显示步行回家要四十五分钟,而我实际上恐怕花了两个小时,天知道这个软件是如何测算的人们的步速。它还导航让我穿过好几条黑漆漆的胡同,不知道如何通过的环岛,没有红绿灯的小路。

    虽然每个周末都会驾车去谷物中心采购食材生活用品,但步行回家我是第一次。

    可真是远呐,路上也没有行人,偶尔有开得很快的车辆经过。

    我在世界上最宜居的城市读书生活,这里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人。

    已经醉到头脑的警报拉响,恶狠狠得瞪走两个澳洲青少年后,拐过最后一个弯,我终于要到家啦。再也不要省一点打车钱了,回来的路上简直遭罪!

    家里只有Doris的房间亮着灯,我轻轻得打开房门,抹黑找到客厅的电灯,随着啪一声的开关声,一屋子的人向我大喊生日快乐!

    噢,这可真是太惊喜啦。家里有从前语言班就认识的朋友,一起旅行过的学姐,Doris、Anthony和他的哥们儿,还有会计班里Henry。哈哈一屋子的中国人,在澳洲生活的无数华人分之八,给了名为孤独的我一个巨大惊喜。

    还能有什么说呢?都在火锅和酒里了。

    畅所欲言,真心话大冒险,我在意识仅剩一丝的瞬间,同意了Henry的亲吻,他很温柔得向我索取,我也湿得很厉害…

    第二天一早,Doris大声的敲门让我和Henry赶紧起身,赶在一天内开车去雪山滑雪。

    这是昨晚决定的活动。我头痛得厉害,身上也是。我和Henry赤裸紧抱着又有点害羞,大声回应让Doris们先出发,我们雪山集合便是了。

    Henry在Doris和Anthony的起哄声中,继续给我缠绵的热吻,我不能自已,直到中午才慢腾腾的出发。

    Anthony开着他的银色标志带着Doris和同去的Joe还有Lester早就出发了,Henry开着我的黑色马自达经过M9高速出城,往维多利亚州北部的大雪山地区行进。

    在路上,Henry问我们可算交往?

    我觉得昨晚妙不可言,便回答是的。

    Henry加一脚油,超过限速100,连过两辆前方慢腾腾的房车。

    握住我的手,Henry说他很开心。

    我们没能在夜晚赶到大雪山,下午高速就亮起了封闭的警示灯。

    在进入雪山前的小镇换好防滑链条后已经黄昏,Henry和我给Doris留言明天汇合后,便奔向汽车旅馆的双人床,Henry依然温柔,疼痛感消失了,我积极的回应,翻来覆去,直到夜深。

    我二十岁的第二日,在往雪山告诉出发后不久,我收到了由墨尔本中心医院的电话。

    Doris和Anthony一行人昨日在大雪山高速公路上发生交通意外,弯道打滑与对向的运输食品的卡车相撞。

    驾车的Joe、坐在副驾的Anthony还有Lester当场死亡,Doris由直升机救援到墨尔本连夜进行大手术,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手术结束依然昏迷。

    我已经记不清那天我是如何回到墨尔本的,我的头脑一片迷蒙……

    我不理解电话中传达消息的事务性语气,不记得告知我消息的是保险公司、还是医院。我有很多的细节没有听得清楚,只又车祸,Doris,墨尔本中心医院,紧急联络人的字眼在脑海

    前夜还在一起欢笑的挚友,瞬间中变为白骨,耗尽所有运气遇到的朋友,再也无法相见……

    Doris死里逃生,大手术后,骨折的双腿、脸上八厘米长的刀疤、长达一年的复健治疗后,她搭乘飞机和看护自己的妈妈回到了国内,从我的生活完全消失。

    在Anthony的葬礼上,Henry心有余悸得和我说,还好那天我们没有做他们的车走,还好我们出发晚没有跟车一同出发…

    我惊讶、皱眉得看着他,对他得好感消失了。

    我不满自己沉浸在动物欲望,我们生来都是一个纯洁不染的躯体和自由清澈的灵魂,我拒绝外物在我的身体、我的灵魂中留下痕迹,除非是纯洁与清澈的爱。

    但绝对的,Henry和我的交合不是,这场车祸留在我身体和灵魂中的痕迹,是可怕的,时光让我得以继续生存而偿还的苦痛…

    我不管不顾得蹲在葬礼上哇哇大哭,直到最后一滴眼泪干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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