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看见一片黑,不知身在何处。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我意识到我可能在病房里,我一偏头便证实了我的想法。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灯光,我打量了这间病房,一共八个床位,一边四个,中间是过道,我躺在左侧第二个床位上。
病人们都在熟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有两三个病床上发出轻微的呼噜声。我想往上靠靠,右腿却不听使唤,稍一用力就疼的厉害。
试了两次后,我开始放弃,躺在床上,开始往回想,警察过来把薛凯盛拽走时已经是下午了。凯盛走后,我就被民警送进到医院,那时我已经痛不欲生了,到了医院之后,我只记得民警大声吆喝来了几个医生把我送进一个房子,貌似是手术室,后来我就记不清了。
亚兰、杨姐、金玲她怎么样了?她们也受了伤,我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黑暗了,我在床头找手机,打量了一番后,床头并无任何东西。
我最担心的还是亚兰,她身体本来就虚弱,经过上午那场闹剧,不知她会怎么想,我没想过有一天亚兰知道我和金玲的事会怎么样,我不敢想,我爱亚兰,我也喜欢金玲。每次只要稍稍一想到亚兰有一天会知道我和金玲的事,我条件反射般回避,但纸是保不住火的,亚兰还是听到了,我只希望,亚兰把薛凯盛的话当成酒后的胡言乱语。
我只能这么祈祷了。
如果亚兰把这件事当真,对她的打击又将是致命的。她眼看着慢慢好转,在这个关头出现这件事,毫无疑问之前的努力将前功尽弃,并且她会再次地封闭自己,失去安全感,与世界隔绝起来。
即使杨姐来做心里辅导也起不到多大的效果,所谓的心里辅导也不过是给患者创造一个安全舒适的环境,让患者考自己克服心结,自己走出阴影,如今亚兰连她最信任的人都欺骗了她,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还有谁会相信呢?杨姐又将如何看我呢?
出了这档子事,她还会免费给亚兰进行心理辅导吗?原来在她眼里老实忠厚的男生竟然是一个脚踏两只船并且和有妇之夫有染的花心骗子,她又怎么想我?
这种事虽然不犯法但却体现了一个人的人品,尤其是在女朋友出于这种情况下。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人渣,当初如果早些和金玲了断,今天的事就不会出现,怪不得别人,要怪就怪自己,当初一时鬼迷心窍,既贪恋金玲成熟的身体又想要她的钱。搞成现在这幅局面,我和金玲是不可能再有下文了。
这一场闹剧我图得什么,又得到了什么?自己到头来身上除了一身伤什么也没有。
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了下去,一发不可收拾,不知多久,枕头开始湿了一小片,在这一小片潮湿里,我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我被喧闹声吵醒,一些年龄大的病人,开始起床,家里人扶着他们上厕所、洗涮,还有的家人已经开始给病人喂饭,或者和病人一起吃。一时之间很热闹,走廊外也人来人往,脚步声不停,不是传来的说话声。药品和消毒水的气味很快被饭香味盖掉。
我的肚子也被这些味道引得咕咕响起来。我打量了一下,病房里的病人,几乎都是些中老年人,我是他们里最年轻的。我微微抬头望了一眼右脚的钢圈,想用力却用不上,又颓然地躺在枕头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听着肚子咕咕地叫。
雪白的天花板离我忽近忽远,好像自己在动,近时仿佛触手可及,远时又遥不可及。我正沉浸在这忽近忽远的游戏里,忽然一个头戴墨镜口罩的女子出现的我的视野里,定定的望着我,让我吓一跳,我一时没认出金玲。她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把两个崭新的保温饭盒放在床头柜上:
“怎么样?好些了吗?”
她把保温饭盒放在床头柜上,过来把小心翼翼地我扶起来靠着。
“你没事吧?去看医生了吗?”
“死不了,一点皮外伤。”
“拿下来,我看一看。”
“有什么好看的?丑不拉几的。”
她打开饭盒满不在乎地说。
“对不起。”
我伸手去摸她的手。她的动作停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说完继续把饭盒里的饭拿出来。
“我一早熬了粥,就着小咸菜,趁热喝。这还有包子。”
我从她的侧脸看到了她未被墨镜和口罩盖住的皮肤,上面有着淤青,我突然心疼起来。
“你把墨镜和口罩都摘下来,我看看,就看一眼。”
我握着她的手乞求道。
她望着我几秒钟,把口罩和眼睛都摘了下来。
她一脸憔悴,脸颊还有些肿,眼角有淡淡的淤青,上唇旁被划伤的几道口子,变成暗红色的疤。我抬起手去抚摸,她立即把口罩眼镜戴上。
“还疼吗?”
她没理我,转身为我盛粥,盛完粥后俯身要喂我。
“你把小桌子放上来我自己吃。”
她转身把供病人吃饭的小桌子放在我胸前,把饭都放在了上面。
“你吃饭了吗?”
“我一会回去吃。”
“现在和我一起吃吧,我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
“没事,你吃吧,我来的时候垫了点,现在不饿。”
“你一定要吃!”
我拿了个包子递给她。
“把这两个包子吃了,陪我一起吃。”
她接过包子把口罩拉到下巴,轻轻吃了起来。
“亚兰和杨姐怎么样了?”
我来回吹着粥上的热气,喝了一小口。
“亚兰昨天受到了惊吓,现在在病房里躺着恢复,杨姐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没事什么大问题。那个狗日的进去了,估计得在里面蹲一阵子。”
她把包子从袋子里拿出来开始吃第二个,我看得出来她也没有食欲。
“你们真要离婚吗?”
“等他出来就去民政局办手续,他这个德行谁干跟他一块过,说不定哪天我就死在他手里了。”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端起碗喝粥。
“我的脚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脚踝粉碎性骨折。”
我心里一沉,到嘴边的粥停了下来,开始为自己以后担忧起来,金玲仿佛看出我的心思。
“别担心,能治好,只要按照医生的嘱咐去做很快就能像原来一样正常走路。”
我看着被钢圈固定固定住的右脚,心里一时惆怅无比。
“钱的事你也不用担心,包括亚兰的钱,都让那狗日的出,这都是他造的孽,他得负责,你安心在这养着吧。”
“还有一件事,也麻烦你。”
“亚兰我会帮你照顾的,你放心吧。”
“她在哪个病房里?”
“在三楼,你一时半会也去不了,好好把你脚养好。”
“我多久能下地走路?”
“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要急,慢慢养。”
“你又要照顾我又要照顾亚兰,辛苦了。”
说完我心里一酸,两行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这都因为我,要不然你们也不会搞成这样,这是我应该的。”
她从床头柜上抽了两张纸巾俯身给我擦泪,我接过她的纸巾,瞥到她墨镜和口罩之间的空隙里也有两道泪痕。
“你又要照顾我又要照顾亚兰,还要担心家里的生意,你一定要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别把自己累垮了。”
金玲没说话,狠狠吸了一下鼻子,鼻音很重,口罩和墨镜之间的那道空隙里不停有泪滑过。良久,她没说话也没吃一口包子。
“是不是包子不好吃?怎么不吃了?”
“你先吃,我去一下卫生间。”
她鼻音厚重地说,话音刚落便转身出去了。我肚子很饿但毫无食欲,机械地喝着呼噜呼噜地喝着粥。金玲回来时情绪已经平复了些,还是能够看出来她在卫生间简单梳理了一下。重新坐下之后,她又开始拿起刚才没吃完的包子,吃了起来。
“你粥熬得挺香的,再给我盛一碗。”
她听后连忙把剩下的包子一下塞进口中给我盛粥。
她吃第二个包子便不再吃了,把剩下的包子递给我让我全吃掉,我从中拿起一个包子开口问道:
“杨姐现在还在医院吗?”
“她昨天包扎好就走了,估计今天会来看你。”
她把吃完的饭剩下的垃圾收拾好。小桌子上只剩下几个包子。
“亚兰的事下周就开庭了,不知道那个人会判几年,这件事我没告诉亚兰,你也别跟她说。”
“我知道,这种事对女人来说是挥之不去的噩梦是一生的阴影,你放心我不会在她面前提的。”
“我吃不下了,你都收起来吧。”
金玲把剩下的三个包子收好,小桌子从床上拿下来。又过来帮我把枕头靠好。
“你歇一会,我去看看亚兰怎么样了。”
“辛苦你了。”
我紧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干燥冰凉,像一只冬天里的手。她起身拎起另一个饭盒,望着我说:
“你好好休息吧。”
我望着她孤单离开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抑制住了想要涌上眼眶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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