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携带易燃易爆等物品上车

作者: 大魔王MOG | 来源:发表于2016-05-27 19:18 被阅读302次

    1

    我计划偷一辆火车。

    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坐过火车,但是我对火车有着自己的幻想,轰隆轰隆是它的节奏,绿色的铁皮是它的相貌,里面有着反人类设计的座椅,腰椎间盘突出的患者坐着应该会特别难受。它载有有群人的思念或是向往,承着一车人的回乡或是离乡。你坐上车,发条始动,便再也不会去计较这座城市留下的遗憾。

    但是直到我今天第一次坐上货真价实的火车,我才知道火车的行驶究竟有多慢。时光会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一点一点的消磨你的意志。你只能一边沮丧的等待火车到达目的地,一边无奈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我拉开自己的包,里面有一些扳手和起子,我摸索到角落里的那包奶糖,窃喜了一下可是并没有打开它,这是一份礼物。我辗转又在包的侧袋里翻出一只口香糖,血糖的提升让我的心跳逐渐开始平稳下来,也让我没那么紧张。口香糖甜到了心里,让人不自觉的泛起微笑,泛起身上所有对美好的向往。

    窗外已经是深夜,蟋蟀和池蛙不知是在悲鸣还是在寻欢,后来我转念一想,悲鸣和寻欢好像都是一个意思啊。我笑话自己又自言自语了,接着拿出手机,时间是凌晨的1点15分,想了想估计也差不多了,索性拿起了我的全部家当(主要是害怕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偷我的东西)朝着尾部车厢的地方行走,顺道问了过路的乘务员买了一桶泡面,红烧牛肉味,最难吃也最不奇怪的那个味道。

    我的步行速度很慢,生怕吵醒了睡姿千奇百怪的人们,我路过一道道奇观,站着睡觉的,抱着睡觉的,温暖的,孤单的。我路过的时候看到了窗外的月亮,它圆的让人悲伤,想起那句明月照着人们回乡,我细想了一下我也有好多好多年没有见过爸妈,他们过的还好吗,他们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Miss作为一个及物动词是很单向的,你思念一个人,他可能不知道,不懂得。Miss这是一个很不公平的词,我很久以前就希望有那么一个词,就是我在思念你的时候,你也在思念我。我在英文词典里一直没有找到,后来竟在追问中有了顿悟,中文里一直都有这个词啊,它叫做相思。

    2

    我靠坐在医院的候诊室,手插着口袋,同时在默数来来往往的人群打发时间。这间房里有21个人,老人陪小孩来的占60%,剩下情侣党占20%,最后一个人来的老年人居多,年轻的有五个,这里面只有两个人戴口罩,一个是我,一个是她。而我是患者,她是护士。我戴口罩,是为了配合她,这样看起来我们至少在打扮上比较相配。

    我期待着她叫到我的名字,同时满心欢喜,我还没有和她说过话,一次也没有过。我太胆小了,又太自卑,总觉得这样普通又古怪的自己应该会让人很讨厌,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如果我再不和她说话就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

    终于她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兴高采烈的走到了她的面前。

    “是叫了我吗?”

    “我先看看。”她从拿到的袋子里看了看名字,又拿出了整张测试结果,突然皱起了眉。

    “怎么了。”

    “你的这个结果……”她咬起了唇,像是结果十分不好。

    “说呗。”我自己早就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而且早对未来有了打算,可是要再听一次那个病的名字却觉得好残忍。

    “没事,问题不大的我觉得,可能是结果有误,你要再做个血液检查应该。”说罢她笑笑。

    我看着她笑,心里也美滋滋的。我喜欢她已经很久了,只是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决定试着认识一下她,近距离的看她的样子,和她对话。我知道,我和她说过一次话之后我就要走了,可能再也见不到她,可能再也没办法这么远远的看着她,喜欢着她,不能继续琢磨自己的心悸究竟是因为荷尔蒙还是多巴胺。

    我拿过结果,同时装作很惊讶的样子。

    “化验单上写的是什么啊?”我明知故问。

    “你先去找医生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不想让她走。

    “你先别走啊,我是不是生了很严重的病。”我若尤其是地问她,让她觉得我很可怜的样子,拜托你再停留一下,一下就好。

    护士小姐皱着眉头的看着我,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好点了点头,然后一副沮丧的表情看着我,“先生,这个病是有治愈希望的。”

    她话还没说完,我就抱了上去。她没有反抗,只是一直抚摸着我的背,嘴里还说着没关系,没关系,会好起来的。像是儿时在母亲怀里哭泣那样,哭完之后竟然会觉得有安全感,这是瘾,也是记忆。

    我知道的,我老早就知道我生了什么样的病,不是这身体里的,而是我脑子里的。我太胆小太自私了,对待自己喜欢的事情一直没办法开口,对待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不主动去拒绝。我错过了太多太多了,多到有数不清的遗憾。

    我紧紧的抱了她一下。我希望这只是初识,可是这是永别。

    3

    走到尾厢的路程十分长,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经过了多少个几乎一模一样的车厢,直到走到无路可走了我才知道终于到尾箱了。我不紧不慢的撕开泡面的包装袋,把塑料薄膜丢进垃圾桶,然后把那些料理包一股脑的扔进去,开热水,慢慢泡。我端着它在火车最尾部的吸烟区,同时看着车厢里的人间百态,突然有一副岁月静好的感受。

    我在等泡面的间隙,见四下无人开始哭了起来,哭到喘不过气的那种,可是又尽量把哭声控制在不会引起注意的分贝。我不知道我现在究竟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我一边因为这个世界的美好发了疯的想要活下去,一边因为这个世界的辜负想要叹气。我哭的时候会想起小时候妈妈说过的,你在不开心的时候,就尽量让自己哭出来,哭完之后你会好很多。小时候我特别爱哭,特别爱在母亲的怀里哭,特别想要感受到自己被爱,被呵护。我生病之后懂了很多,我发现自己之前的每次喘息是多么的可贵,多么的一时无两。我第一次好想好想活下去,认真的活下去。

    人就是奇怪,为什么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懂得这个世界的美好而想要赖着?

    我抽泣的把泡面吃完,一口一口,不留下一点残羹,甚至寻找里面的每一根葱花,像是在吃最后的晚宴。我剩下了大把的汤,平时我最爱喝这些辣汤,觉得刺激,今天需要刺激的是别的东西,不是我的嘴。

    我确认没有残余之后,从地上站了起来,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了乘客们,我又皱了皱眉,但是并非是自我怀疑,只是觉得有点抱歉。

    对不起啊,乘客。

    我捧着面汤来到了乘务员的隔间附近,先前查阅的大量资料让我了解到了车厢的电路隐藏在什么位置。我把汤放在了地上,然后从包里拿出了起子,撬开了隔板之后红色的火线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带上手套用剪刀剪开了一个小口。我蹲下去,摸了摸自己的塑胶底的皮靴,然后端起了那碗吃剩下的泡面汤。

    倒。

    顿时间一股焦味袭来,18号车厢也忽闪忽闪之后熄灭了。

    我丢掉了泡面碗,然后装出了一副惊恐的样子敲响了乘务员的门。

    “什么事?”乘务员揉揉眼睛说到。

    4

    我拿过护士小姐手里的化验单,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它,我却还是没办法对它熟悉起来。我早上的时候已经自己化验过一次脊髓液,白细胞数量有正常的一百多倍,然后自己综合以前读研究生时候从隔壁化学科听到的消息,对自己得了白血病的事实有点确信又有点难以相信,又问了问实验室的伙伴才确认应该是这个病。

    我看着护士小姐给我的化验单,不知道怎么,像是认命了似的,不再是演戏,会心的微笑着,像是看到了极限,又看到了无限;像是知道要开始一段旅程,有一些兴奋,又有一些遗憾。

    我转身离去,没有去医生的办公室(现在不是治疗的时候),我还有未完成的事情。

    我是一名物理学家,受雇于一个具有深厚背景的公司,我的实验伙伴是一位化学家。我的研究项目是粒子材料微粒,最近颇具进展,公司还许诺给我一笔足够我过下半辈子的奖金,直到我看到了我的实验伙伴做的科研项目之后我才明白过来,这个项目其实想做的是微型炸弹。如果我的实验成果和他的实验成果融合,这些炸弹甚至可以放在胶囊里,而一个胶囊的爆炸产生的能量已经足够炸开一个保险柜,而这些炸药甚至能藏在香水之中,扩散在空气里传播。

    我走到医院的门口,上了出租车,目的地是实验室。

    我相信每个人存在这个世界上都有他的原因,每个人的一颦一笑都有他的故事。我相信宿命论和因果律,他们相辅相成,编制世界上那些美丽又意外的剧。

    如果我注定要制造毁掉所有美好的杀戮武器,我也注定成为唯一有机会阻止它的人。

    早前我就是发现了猫腻才偷看了实验伙伴的文件,知道真相之后早就做出决定想要这么干,可是又迟迟没有下决心毁灭掉一切。我看了看包里早就被我研制出来的微型炸弹,今天就要送它们上战场了。

    不一会儿我就来到了实验室的门口,拿出门卡了。入口的保安对我笑了笑,说今天放假还那么勤快。

    我不理他,走到了我的实验室。

    我是一个不开心的人,但是却有自尊和善良。我想起小时候妈妈带我去的游乐场,碰碰车和滑滑梯,如果她没有那么早的改嫁他人留下一个残缺的家庭可能我会是个开心的人;我想起爸爸小时候把我抱在头上举过头顶,我笑的像个人生赢家,如果他没有因为不开心的事情酗酒自暴自弃可能我会是个开心的人。他们都无意对我造成伤害,可是这些伤害确实是真的,在伤害着我。我特别害怕快乐其实就是独处,因为我在独处的时候才能感受得到快乐,那样快乐的得有多孤单啊。

    直到我爱上了,我生病了,我才明白,什么也没有做的自己才是这场剧的被告。

    must do something。

    我心里想着,撕开了自己包里的袋装奶糖,一颗颗撒向实验室的所有角落,静静的等待它们甜到爆炸。

    5

    突然一下都黑了下来,像是等待电影开场似的,乘务员拿着手电指挥着18号车厢的乘客慢慢的撤离到别的车厢,这节车厢显然出现了不可预料的意外,在没有查明事故原因之前指挥乘客撤离是最好的做法。乘客们被一个一个的叫醒,撤离了车厢,唯独遗落下躲在车末的我。

    乘务员关闭了门,我才敢用微弱的手机灯光照亮漆黑的车厢。我拿出手机,通过卫星定位开始计算时速,马上就要到山洞那里了。

    我背好包,撬开了乘务员锁上的门,也顺便把17号车厢的门给锁实,接着我拿着液氮喷雾从车门外爬了出去。外面的风很大,吹起了我已经一年没有打理的头发,月光躺在我身上,温柔的晒来困意,让你忽略眼前的千钧一发。

    风,枯燥一点形容,它只是压强差,非常的无聊,一点也不诗意。

    我把随风吹起的头发撇到了耳后,在月光下寻找那枚连接处的钉子,之后用液氮喷了上去,不一会儿钉子就被冻的脆弱得像纸一样,一敲就断裂了,然后18号车厢渐渐的和大部队脱离,剩下一脸懵逼趴在车窗上看着我耍帅的乘客们。

    没错,我就是偷了一节车厢。

    我爬回了车厢内,车厢随着惯性一直向前,如果我计算的没错的话应该会顺利移动到山洞的中间。同时我从包里拿出了那袋奶糖,一颗一颗的扔在了隧道的边缘上。

    我患病已经一年多了,这样的恐怖活动也不知道进行了多少回。

    两天前我收到了一个女孩发来的求助,说她的父亲挖煤的矿洞出现了透水事故,旷工不小心挖到了地下暗河导致了整个矿洞被淹,30条人命被困却因为难度过大而使得救援迟迟没有进展,光靠抽水泵几乎没办法也根本抽不干矿洞里的积水。这样下去几乎就是等着被困在矿洞里的矿工们氧气耗尽而死。而别的办法不是没有,只要炸开暗河的其他缺口,疏通水压,自然积水就会下去。但最接近的暗河,也就是最佳的引爆点就在这通隧道内,如果要救他们,这条隧道势必会坍塌,损失可想而知。

    我知道了消息之后毫不犹豫开始准备这次的计划,我是个反社会份子,也是个叛逆缺爱的熊孩。

    如果我的计算没有太大误差的话,根据惯性我应该会停在地下暗河的上方,而爆炸物的排列也不会引发泥石流灾害,唯一的损失的可能就是这条隧道和这节车厢。于是我立刻回到了车厢,打开了包里的那袋奶糖,它们给人甜蜜,却又有毁灭一切的本领,像极了情人。

    我心里默数着时间,仿佛是小时候默数着动画开场,是08年默数着宇宙飞船起飞,是确诊那天在医院默数着有多少病人。

    这就是希望,我帮你点燃。

    6

    我把一切可以抵挡的物品放在了车门的地方,然后调大耳机的声音,蜷缩在了角落。

    现在,按下这枚按钮,点燃这一切来龙去脉。

    我像是看到了一年前我引爆实验室时候的场景,一切都烧成灰,亲手毁掉了自己的一切,放弃自己的前途,放弃治疗,放弃得到爱的机会。这一切可能全都是因为自己的懦弱胆小,才错失一切。我按下按钮的那一刻,对自己的人生懊悔不已,我有太多的不应该,有太多的不作为。我这一年以来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亡羊补牢,我救赎了他们的,给了他们希望,却回不到过去,救不了自己。我失去了一个家,失去了爱与被爱的能力。可我却一直期待一个英雄,却从未想过其实自己可以当自己的英雄。

    爆炸,是能量,是万物的起源,一切皆因一场爆炸而诞生。而爱,就是美丽的烟火升空,是两个生命的碰撞,是片刻须臾,却又深刻永恒。我想的越多,来不及的也越多。

    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波把我和车厢加速向前推进,如果运气好可以把我推出这个黑色冗长的隧道,如果运气差我会被困在废墟里出不去,也许会直接被炸死,也许会被淹死或是被巨石压死。但如果我有幸能出去,我一定会去接受治疗,换血也好,化疗也好,我想要活下去。

    那一瞬间,我周围的玻璃全部都破裂,巨大的声响像是具有特异功能,把一切定格。

    我痴痴的看着天花板,想了下我未央的宿命论,又想了下我慢慢遗憾的前半生。

    耳中传来的是破碎的摇滚乐,仿佛和眼前的画面共同化成一把锋利的刀刃,切开了另一个时空,让彼此不在一条时间轴上。

    我瞬间昏厥了过去,只看见那个小小出口的光亮越来越漆黑。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听到了伴着音乐的喷泉,而夜空闪过了烟火。

    画面里有我爸爸妈妈,牵在中间的小孩是我,他蹦蹦跳跳,正在完整无缺的大笑。这里的星空亮的像是极昼一般,而这里的所有人都在伴着音乐欢快的舞蹈。

    突然小孩跌倒了,他赶紧爬起来,深怕错过了哪怕一颗烟火的绽放。他的爸爸妈妈走到了人群,不见了人影。小孩开始惊慌失措的哭了起来,他哭的撕心裂肺,像是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奇迹了。

    我走上去,把他抱在了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背。

    “没关系,我带你把他们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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