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活动,主题:魔幻现实主义。
太行山脚下有个文家庄,其实也不是在山脚下,只是站在村里就能看见太行山绵延千里,天气晴朗的时候,山上的沟沟壑壑,甚至树木房屋的轮廓都大致看得清楚,但有句老话叫“望山跑死马”,真要到山跟前儿去还得有小半天的路程。
文家庄北边有条小河,没有名字,大家说起来就叫“河”,“走,河里摸鱼去。”谁都知道说的就是村北边的那条,方圆几里也没有别的河了。河水的源头在哪里没有人深究过,但一年四季河水就那样不停地流着,冬天也不结冰,水也不算深,夏天的时候村里的小孩子在河边摸鱼,大人在河里游泳,多少年来没听说淹死过人,倒是有一年全国发大水跟着也涝了一回。
文家庄西北角有户姓金的人家,他家院子的地基上原来有棵大柳树,据说有三百多年了,三人合抱那么粗,树干中间有条裂缝,有人说是自然长成这样的,也有人说是雷劈的,时间太久,也没有人能说得真切。农村里靠天吃饭的时候多,对一些人们解释不了的东西多少抱着些敬畏,不知道谁起的头在老柳树下摆了香炉,放了贡品,渐渐也有了些香火。后来破除封建迷信不让搞了,那段时间村里人口增多,新成家的年轻人要盖房子,大队带头刨了树,在周围平出几块地基来,这块地基因为刚好在老柳树根上,没人敢要,就比其他的都便宜些,金老爹那时候穷,原来的土坯房漏风漏雨实在没法住了,就选了这儿,况且金老爹心里对神呀鬼的也多不在意,再说了,又不是给儿子盖新房娶媳妇儿,不怕别人看不上,因为金老爹也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金秀,小女儿金铃,都乖巧懂事。
最初大家还有些议论,说金老爹实在太大胆,敢在神树根上盖房,也不怕神明怪罪。后来几年金老爹做小生意竟赚了不少钱,渐渐富裕起来,也就没人说什么了。
金家俩女儿也健健康康地长大,又顺顺利利结了婚,老大金秀招赘在家,女婿叫王满安,老二金铃嫁到邻近的张村,女婿叫张渠根。本来日子越来越红火,金老爹的老伴儿却突然得癌症去世了,从查出病到去世一共就三个月的时间。后来大女儿金秀又一直没怀孕,倒是二女儿先生了个大胖小子叫张福全。
村里的人就议论开了:到底是神树,招惹不得,你看这金老婆才刚过五十,本来有大好的日子,说没就没了,你看这金秀,结婚这么久都没见动静。
金老爹听在心里终究是不能完全释怀,老伴儿年轻时一直跟着自己吃苦,从来没有怨言,要不是自己贪便宜选了这块儿地说不定真不会得这种怪病。还有大女儿,从小乖巧孝顺,家里大大小小的活计给他帮了不少忙,现在却要承受没有孩子的痛苦,还有村里人背后的议论,让他怎么也过意不去,于是落下个心病,终日闷闷不乐。
这一日是五月端午,二女儿金铃带着女婿和儿子来走娘家,因为是邻村距离不远,儿子张福全也已六岁,三个人一大早走着便往文家庄来了。别看张福全年龄小,虎头虎脑的精神头可足,一路跑跑跳跳比大人还有劲儿,看到新奇的东西还喜欢东问问西问问,金铃也不烦,问啥答啥反正嘴巴闲着也是闲着。
路过防洪堤,张福全站住了,指着地上的一块儿大石板问:“妈妈,这是什么?为什么有这么大的石板?”
金铃看看石板歪着头想了想:“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渠根接话道:“这个是井盖,你看那边不是有口井吗?”
“瞎说,你看井本来就盖着呢。这好像是个无底洞,听我爹说那年发大水,洪水涌过来打个旋涡眼看就钻进村了,结果钻过防洪堤竟然开始往地底下旋,还打出一个大洞,水就哗哗哗地往洞里流,后来不管水怎么流也填不满这洞,等洪水退了就漏出个洞口,人用活鸡活鸭往里送,掉进去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也没人敢下去,后来怕出事就用石板盖上了。我也是听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金铃说着还摇了摇头。
张福全听完两眼放光,兴奋不已,对金铃说:“我们扒开看看吧?”
渠根听了赶紧来拦:“可不敢,不知道下面有啥呢。”
金铃有点儿不乐意,瞪了一眼渠根,说:“小孩子好奇嘛,说实话,我也挺好奇的,小时候只是听爹说过,当时我就想看看,但大人拦着不让来,要不是福全说起我都忘了呢。来来来,搭把手。”说着弯腰就去掀石板。
渠根知道自己老婆是说一不二的,只好也过来帮忙,嘴里还嘱咐福全:“你离远点儿啊。”
石板倒也不沉,俩人稍稍使点儿劲就扒开了,只见石板底下潮湿的土地里一群珠珠虫,金铃用手一点,它们迅速地卷成了球。金铃笑笑说:“你个老龙王,被雷劈过就变成胆小鬼了。”
渠根疑惑地看了看金铃,问道:“你念叨啥呢?”
“我说着珠珠虫呢。”
渠根还是不解,又问:“珠珠虫跟龙王有啥关系?”
这下轮到金铃不解了,“你没听过珠珠虫的故事?”
“没有。”渠根摇摇头。
福全听到故事也凑了过来,“什么故事?什么故事?我也要听听!”
看着爷俩,金铃拍拍手坐在石板上,说:“好吧,给你们讲讲,这个故事也是我爹说的。说是很久以前,有一个龙王要到凡间来渡劫,怎么渡呢?就是闪电劈他,如果能躲过去呢就算渡劫成功了,就能飞升成更高级的神仙,如果躲不过去,就完了,以前的道行也全作废。这个龙王没来过人间,也没见过闪电,看着闪电劈下来,他竟跑到一棵大树下去躲,他觉得那棵树又高又大,肯定能挡住闪电,结果闪电咔嚓一声刚好劈到树上,就把他劈死了,等雷雨过后人们到树下一看,就看见了珠珠虫,原来老龙王被劈的只剩下龙珠了,没有渡过这一劫就只好在人家做一只虫子了。”
“哈哈哈,这龙王真笨。”张福全笑着说,“我们老师刚跟我们讲过,打雷的时候千万不能站在树底下。”
渠根甚觉纳闷,两个村子明明挨的这么近,竟然也有不一样的传说故事。
说着故事,三人都已经忘了石板下的洞了,这时候呜呜呜从洞下面刮来一阵风,吹在金铃背上,金铃打了个寒颤,连忙站了起来,看看日头也不早了,就跟渠根说:“赶紧走吧,一会儿天就热了。这个洞也看不出什么来,里面刮的风倒是挺阴凉。还是盖上吧,万一有人路过不小心掉进去。”
于是两人又合力把石板移会原来的位置,福全还沉浸在故事里早把这个洞抛到脑后了,一边跑着一边喊:“找姥爷喽,让姥爷再给我讲个故事!”又转过身来看看金铃,“妈妈,姥爷现在好像不爱讲故事了。”
听福全这样说,金铃摸了摸福全的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端午节麦子已经收过了,家里也不忙,金铃打算在老爹家住上一日,跟姐姐唠唠嗑,同时让福全跟金老爹亲近亲近,姐姐一直没有孩子,金铃能看出来爹爹心里也就一直有个疙瘩。
可是福全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坐也坐不住,第二天吃过早饭就跑出去找小伙伴玩儿了,一直到晌午头儿都没回来,金老爹到处找也找不到,不一会儿邻家皮皮妈过来问知不知道皮皮哪去了,大家才发现事情不妙,赶紧去大队里通过喇叭召集了些人分头去找。
这个时候又有人忍不住议论了:“哎,你说金老爹这会儿还敢说不信邪?大女儿结了婚一直没怀孕,老伴儿说没就没了,二女儿这个大胖小子也在他家丢了,说是巧合我可不信!”
说话人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金老爹听见,金老爹转头瞪了那人一眼,金铃可没那么好脾气,揪着那人上来就是一个大嘴巴子,狠狠地说:“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完眼泪却忍不住流下来,强忍着又转身安慰金老爹,“爹,别听他瞎说,福全不会有事的。肯定是小孩子调皮跑远了,一时高兴忘了回家吃饭。”
那人自知没趣,捂着脸回家了,走远了嘴里又嘟嘟囔囔说着什么,金铃也懒得再理。
过了没一会儿有人传来消息,说是在防洪堤旁边的龙洞外看见了小孩子的鞋,石板被扒开了。众人从各个方向奔到了防洪堤来,一看见那双鞋金铃就扑了过去:“这是福全儿的鞋呀,这就是!”渠根一听没了主张,瘫坐在地上跟着哭了起来:“都怨你!他说要看你就给他看,这下可好!”。
金老爹浑身发抖,眼泪也溢满了眼眶。双手紧握狠了很心,一抹眼泪咬着牙说:“走,下洞!”
听爹爹这样说,金铃赶紧站起来,看着老爹坚定的眼神,对金老爹说:“爹,我跟你去。”又朝坐在地上的渠根踢了一脚,“起来!现在光怨我有用吗?就知道抱怨。走,下洞!”
“你一个女人家逞什么能?要去也是我去,你留下来好好看家。”渠根也麻利地从地上站起来,拉着金铃。
金铃瞥了一眼渠根:“拉倒吧,真打起架来你不见得打得过我。”
渠根看看金老爹,希望金老爹劝劝金铃,可金老爹也没说话,他只好妥协,又说道:“下洞可以,总得拿点儿家伙式吧,首先手电筒得带上,洞也不知道有多深,没手电下去啥也看不见。”
这个时候围在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住交流眼神,终于有人站了出来,对金老爹说:“老金,你可悠着点儿。你忘了?这可是龙洞,当年发大水你亲眼看见过的,灌了多少水也没灌满,后来大家都说是神龙洞府,往里面送活物掉下去一点儿声响都没有,没人知道这洞有多深。不是已经报警了吗,等人来吧。你已经得罪了神树,还敢再得罪神龙?以后日子不要过了?”
“洞里就是玉皇大帝我也要把我外孙给捞回来!什么神龙神树,我还真不信这邪!这个神龙洞府我下定了!”金老爹心里暗暗赌气。
金秀和丈夫在家等着,怕的是小孩子要真是回来家里没人。这时候看到三人回来,金秀连忙询问状况,金铃大概说明了一下,金秀一听要下龙洞紧张得不行,但又知道老爹的脾气,怕是劝不动,就要让自己的丈夫也跟着去。
金铃握着金秀的手,说:“姐,你们还是在家等着,现在具体啥情况也不知道。反正没了福全儿我们夫妻俩也活不下去了,你们俩还要好好活下去呀,万一不是我们想的那样,福全儿又回来了,你们帮忙照顾一下,妹妹在这先谢谢你了。”说完鼻子一酸,抱着金秀拍了拍,转身跟姐夫说,“哥,我姐和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金秀丈夫王满安是老实人,有些许木讷,不大说话,但心眼儿不坏,看着老丈人和小姨子这架势大有决心赴死的意思,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忙应着:“唉,唉,你们放心。”金秀已经哭成泪人儿。
金老爹找到了手电,是充电式的,本来收完麦子这几天打算浇地的,晚上需要用,已经冲满电备着,这个时候刚好排上用场,又系上腰带,提了把镰刀别在后腰,一副收麦子的装备,但家里也没啥其他能用的东西了,渠根也跟老丈人一样装备起来,金铃本来也想拿把镰刀,金老爹止住了,说:“你就算了,从小没干过农活,镰刀怎么拿都不知道,别割到自己。让你别下去你也是不会听的,就给我们爷儿俩提手电吧。”金老爹又找了几根粗麻绳,拉麦秸秆时绑车用的,一指多粗,撑几个人的重量不成问题。
装备好三人就这样又来到洞口,周围的人还没有散去,仍有人来劝,金老爹一抱拳向大家鞠了个躬,开口说道:“大家别劝了,只求有人能在外面看着点儿,如果天黑之前没出来,给俺家金秀报个信儿,先谢过了。”然后拿着绳子想找棵树,这几年大队把防洪堤的树也刨得差不多了,新栽的树太小怕禁不住人,幸好旁边有口井,井台上有几个铁环,浇地的时候固定水管的。金老爹熟练地系了几个死扣,又扽了扽。
旁边围观的人们干站着也无趣,纷纷过来帮忙,“老金,你要非下去我们也拦不住,不过你放心,这绳子我们给你拽着点儿。”金老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对大家点了点头。
金老爹先下去,还带着一条多余的麻绳,也一起系在腰上。其实金老爹是有点心虚的,毕竟这洞被传得神乎其神,自己一个庄稼汉,也没有太大本事,就是堵着一口气,真下到洞里眼前一暗顿时就没底气了,下面也不知道会遇到啥,也不知道福全儿是不是真在里面,是不是还活着,就这样悬在绳上一点点往下滑,正想着,脚就踩到了东西,两脚探了探,没错,是到底儿了,好像也没有多深,抬头能看见洞口的阳光,照在洞底还留个不小的光斑,金老爹觉得稍稍安心,后来那些毕竟只是传说,一传十十传百的多半有添油加醋,哪就有那么玄乎呢?
正想着,一抬头看见渠根也沿着绳子下来了,接着是女儿金铃,站在洞底,趁着洞口照下来的光,三个人彼此也能看见对方,但周围黑洞洞的就啥也看不到了。还是金老爹先发了话:“铃儿,打开手电。”金铃才想起来手电在自己这,刚才下来的时候用绳子系在腰上了,慌忙解下来按了开关。
手电的强光一条直线射出来,却没有看到头,金老爹心里一沉,这洞的确不简单。金铃来回走几步,转了一圈儿,嘴里喊着:“福全儿!福全儿!”声音吞没在黑暗里,没有任何回应。金铃回头看看老爹和渠根,也不知道下一步做点儿啥。
这时老爹看到金铃身后滚过一个黑影,渠根也看见了,喊道:“金铃别动!”说着就朝金铃跑了去,黑影一晃消失了,渠根还没到金铃跟前,只听“啊!”地一声惨叫,渠根凭空就不见了,金铃吓得紧退几步。
金老爹连忙向前,走到金铃身边拿过手电在地上照了一照,又看见一个洞,这个洞洞口是个正圆形,直径一人多宽,金铃走近趴下身往下看,金老爹也顺势蹲下,把手电放近洞口,洞壁是个有弧度的斜坡,光滑无比,再往下看,渠根半躺在下面,不知是碰晕了还是吓晕了,一动不动,洞不深,渠根站起来应该伸手就能抓到洞口,但再往下看不到了,斜坡拐过去也不知道有多长,渠根腿伸到里面,只能看到上半身。
金铃有点儿急,对着洞口喊:“渠根!渠根!快醒醒!”
渠根皱着眉头扭了扭脖子,抬起胳膊揉揉太阳穴挣扎着站起来。洞是斜的,渠根站起来没办法直着身子,就斜趴在洞壁上,仰着头往上,嘴里“嘶嘶”吸着气儿,右手扶着腰,应该是跌下去的时候被别在后背的镰刀硌到了,金老爹发现这个洞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浅,渠根伸直手离洞口还有一截距离,因为洞是斜着的,垂直距离看起来要短一些。
金老爹让渠根看看洞底拐过去什么情形,渠根蹲下去看看,摇摇头,站起来说:“手电给我,看不清楚。”
接过手电,渠根蹲下来又向前照,大致看清楚洞底拐过去的一条道,大概半人高,但往里逐渐高了起来,直立行走不成问题,宽窄几乎不变,能轻松容一人,但两人并排就显得挤。渠根描述了一下洞内情况,又说:“好像有风,难怪进来以后也没有觉得闷,这个洞肯定还有另外一个洞口,是贯通的。”
金老爹打定主意继续往下走,让渠根靠边自己也滑下去,走在前面,然后金铃跟着,渠根断后,手电仍交给金铃。
越往里走越觉得潮湿,各种虫子慢慢变多了,是平常都能见到的各种虫子,蚰蜒、拉蛄、地鳖,最多的还是珠珠虫,但明显比平常的体型更大,比如这珠珠虫,以前见得也就黄豆大小,在这里大的能抵上一个大人的拳头,身体浑圆发亮,而且日常里见到也都是几只,一下子出现这么多让人心里发毛,后脑勺也跟着紧张了。
人一紧张就习惯性地噤声闭气,三个人谁也不说话,默默往前走,不时从脚底传来“嘎巴”的声响,大概是踩死了不少虫子,空气里逐渐弥漫出一股昆虫特有的臭味,金铃捂着鼻子咳嗽了一声,把渠根和金老爹都吓了一跳,渠根嘟囔着:“吓死我了。”金铃也没回头,轻轻说了一句:“出息!”接着又担心起来,“爹,你说福全儿真的在洞里吗?光从地面下到洞里来也是小孩子做不到的吧?”
这个问题金老爹不是没想过,刚听到福全掉到洞里的消息时,因为一时慌了神没去细想,靠着一股狠劲儿就下来了,下到洞里看着一望无际的黑暗也是心虚,现在算是脚踏实地走了一段时间,也适应了黑暗,慢慢地恢复了理智,认真思考一下,一个小孩子的确下不来,如果说是摔下来的那一定也跌得不轻,哪还有力气再下到这个小洞里,但上面的洞里没看到有小孩子,而且刚才这条道上也没看见有踩过的脚印,难道真的是想错了?孩子的鞋只是恰好掉在附近?
这样想着,金老爹的步子也慢了,但再转念一想,下都下来了,就这样回去也不甘心,于是站定脚跟转过身,对金铃和渠根说:“我也想过,但既然下来了,总想探个究竟,要不你们俩先回去,看看地上面现在什么情况,我继续往下走走看。”
金铃一听马上不乐意了,说:“爹,我们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啊,再说了,我从小对这个洞也是好奇得不得了,既然有机会下来,哪有回去的道理。福全儿没有掉进来最好,地上面还有姐姐和姐夫照应着,如果真掉下来了,我们就这样回去也说不过去啊。”
渠根也附和道:“是是是,金铃说的是,福全没掉下来最好,要是真掉下来了,我们说什么也要找到他。”
见自己的女儿和女婿这样说,金老爹自觉也不能阻拦,三人又屏息向前走去。
虫子越来越多了,金铃浑身起了几层鸡皮疙瘩,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突然脚下踩到一个凸起的东西,硬硬的,却在不停蠕动,金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尖着嗓子叫了起来:“啊~~”声音极具穿透力,紧接着脚下一滑,跌坐在地上,不自觉地把手电往脚下照过去。
好家伙!是一个蚰蜒,看起来有两米多长,横在路中间,从一侧墙壁下来正往另一侧沿过去,金铃刚才正好踩在它背上,这样大一个蚰蜒,竟能承受一个成人的重量,密密麻麻的长足向西面八方伸展,金老爹和渠根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金老爹胳膊弯过去抽出镰刀,反着一刀下去敲在蚰蜒背部,只听“哒”一声,竟没有任何反应,蚰蜒受到攻击转过头从墙上下来,朝着金老爹飞扑过去,金老爹用镰刀左右挥舞,一次次把蚰蜒挡开,渠根在后面干急过不来,金铃抬起手电使劲儿往蚰蜒身上砸过去,依然没有太大作用。
发现刀背不管用,金老爹转个方向正握镰刀,用刀尖对着蚰蜒头猛砍过去,“噗嗤”一声看见有液体溅了出来,只见蚰蜒身体极限扭曲几下,又突然直立,渠根从身后把镰刀递过来,嘴里说着:“金铃,拿镰刀砍它头!就照爹砍得那个地方砍!”
金铃背过左手接着渠根递来的镰刀,看准刚才金老爹砍出的伤口,咬紧大牙“咔”地又砍了一刀,金老爹也跟着砍了下来,几刀下去,蚰蜒头吊在一边,身体贴到地上蜷曲几圈,长足抖动几下就停止了挣扎。
看到那蚰蜒终于静止不动,金铃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惊魂未定,渠根上来拍了拍金铃后背,安慰道:“好了好了。”接着又开起玩笑,“金铃身手不错呀!以后还真不敢跟你打架了。”
金铃斜眼瞪了一眼渠根,知道他是怕自己太紧张,低头靠在渠根膝盖上,带着哭腔说:“福全儿不会有事的吧?他肯定没有掉到洞里来。”
金老爹也走过来,摸摸金铃的头说:“乖,没事。这虫子看起来本无意攻击,是我们太紧张先攻击了它。福全儿这孩子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这里虫子虽多,大多都是不咬人的,你看那珠珠虫,一个个都卷成球了。”
往周围一看,果然是这样,金铃“噗嗤”一下又笑了,金老爹见女儿破涕为笑也就安了心,又意味深长地说:“你娘也会保佑福全儿的。”
看到爹爹脸上一脸落寞,金铃知道金老爹又想起村里人关于神树的议论,叫了一声“爹”,满脸的担忧。
这几年爹的心思金铃是清楚的,一直不信鬼神的爹爹在娘死了以后却陷进了神树的迷局,总觉得是因为自己娘才会得病才会那么早走,看着爹爹终日因此事自责金铃心疼不已,但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和方式跟爹爹谈谈,也不知道怎样才能疏导爹爹心中的郁闷,这次福全儿如果再有事,爹爹一定会更自责了,一想到这金铃就难受,也说不出话来了。
金老爹拍拍金铃的肩膀站了起来:“歇好了我们继续走吧。”
金铃点点头:“嗯!”
接下来的路还算顺畅,又见了各种大得惊人的虫子,但大多都沿着墙根爬行,躲着人走,看起来虫子毕竟还是怕人的。
慢慢的,虫子又变少了,也算不上变少,只是种类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珠珠虫了,但数量却丝毫不减。
对于珠珠虫金铃是不怕的,从小就抓这种虫子来玩儿,用手一点它就卷成个球,胆小得很。金铃跟在金老爹身后,有时候一调皮看到墙上爬过珠珠忍不住用手指去点一下,珠珠迅速蜷起身来咕噜噜就滚到地上。渠根却没有玩过这个游戏,也不觉得这种虫子跟其他虫子有什么不一样,不时地拍一下金铃,提醒她还是小心一点。金铃倒不是真有心玩儿,就是一种习惯吧,毕竟心里还记挂这福全呢。
风一阵阵吹,带着水气,感觉吹得身上都湿了,仔细听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水流动的声音,难道这里有地下河?但再听有没有了,金老爹集中精神,提醒金铃和渠根:“注意周围情况,地势可能又要变,脚下扎稳了。”
金铃和渠根听完又吸了一口气,把所有精力放到了脚上。
正走着,突然听渠根“哎哟”一声,金老爹和金铃紧张地回头,看渠根没有什么异样,金铃嗔怪道:“干啥呀你?就不能好好走路?”
渠根委屈地撅撅嘴,指着上面说:“上面有东西。”
金铃把手电抬了抬,看到上面趴着一只珠珠虫,有一个装粮食的编织袋那么大,脊背拱起,渠根比金铃和金老爹都高,所以他俩走过去的时候倒没发现,却碰了渠根的头。
看到珠珠虫,金铃忍不住胳膊举起来在那虫后背点了点,渠根本想拦着也没来得及,结果这珠珠虫并没有卷成球,反而刷刷刷摆动腿往前跑了,这个时候旁边的虫子也像受到召唤,包括之前卷着的现在也都舒展开身子一起向前爬行,“沙沙沙”,成千上万的虫子同时爬动发出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跟着走,看看这些虫子往哪去。”金老爹说,转身继续前行。
别说,这虫子跑得还挺快,三人紧步走着还赶不上,不得不跑了起来。跑了有几分钟,空间豁然宽敞,手电照在两边墙上的光一下子没了遮挡向两边扩张开来。
刚才跑着的虫子们全没了踪影,金老爹突然站定,抬起胳膊示意后面两人停下来,渠根只顾低头跑没注意,撞在金铃身上推着金铃往前冲了几步。
金铃转过来“啪啪”拍打着渠根的胳膊,嘴里念叨着:“你……你……就会捣乱!也不知道心里想得啥,在这种地方还这么心不在焉!一会儿大虫子把你背走都不知道。”
渠根缩着胳膊,两手上下挥动挡着金铃打来的巴掌,赶紧求饶:“哎哟,哎哟,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这里面太黑不是看不清楚嘛!”
金老爹扭过头说:“别说话,金铃把手电拿到前面来。”
金铃瞪了一眼渠根,走上前去和金老爹并排,渠根也小心踱了多来。
手电的光缓慢地在四周照了照。这个地方很宽敞,以现在的照明条件无法看清全貌,整个空间很潮湿,上面不时有水滴滴下来,脚踩的地方明显感觉一片泥泞,软软的稀泥,走起来听到“啪叽啪叽”水和泥一起往上溅的声音。
突然,渠根伸手拉住金铃的胳膊,拽到一个方向把手电向下照,喊到:“看哪儿!”
顺着光束往下看,地上躺了两个孩子,那不是福全还能是谁?金铃飞跑过去跪在孩子身边眼泪哗地一下就下来了,把手电丢在地上抱起福全儿叫着孩子的名字:“福全儿!福全儿!你醒醒,看看妈妈!”
金老爹和渠根紧接着就跟了过来,渠根抱起旁边的皮皮,摸摸鼻子和脖子,又摸摸福全儿,松了一口气,说道:“铃儿,别急,孩子没事,还有气儿。”
一直压在金老爹心口的石头也落了地。
已经找到孩子,自然是要回去了。金铃抱着福全,渠根抱着皮皮,金老爹从地上捡起手电。
没走两步,只见一个半人多高的黑影呼啦啦从眼前滚了过去,金老爹张开胳膊,两脚分开双腿下沉护着金铃和渠根。
渠根拉了一下金铃,说:“铃儿,你看护好俩孩子。”
金铃放低身体先蹲下,手按着地面两腿再弯曲然后盘坐在地上,左手抱着福全儿,右手揽过皮皮,把俩孩子放在腿上紧紧搂住。渠根站起来背对着金老爹,两人把金铃和孩子围在中间。
三人屏息静气,只听见水声滴答嘀嗒,忽然刮起一阵风,从黑暗的角落里滚出一个球径自朝渠根撞过来,金铃看得清楚,连忙提醒渠根:“渠根,你右边,小心!”
闻声渠根迅速向右转身,结果从身后被狠撞了一下趴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渠根“哎呦”只叫,对金铃说:“铃儿啊,你别说话了,我忘了你左右不分。你是不是想把我搭这儿再改嫁?”
看到渠根摔在地上,金铃原本心里一紧只责怪自己,听他还能开玩笑知道没事又放了心,嗔怪道:“死货!还不快起来,不想让我改嫁就打起精神,这个时候还会开玩笑,真有你的!”
渠根笑了笑,从地上爬起来,接着说:“缓解一下紧张气氛。爹,你看这是个什么玩意儿?”金老爹闷闷说一句:“不知道。”就不再吭声儿,渠根也不好开玩笑,继续保持着守护的姿势,四处张望。
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三个人高度紧张的神经有点儿绷不住,渠根又忍不住了:“这是怎么个事儿啊?你倒是出来,要打就打,要杀就杀,躲在暗处可不是好汉!”
金老爹也觉得这样干等着实在不是办法,放下架势抖了抖胳膊和腿,对渠根和金铃说:“你们先在这别动,我四处看看。”金老爹绕这金铃坐的地方转了一圈,选定一个方向向前走去。
金老爹拿着手电走了,唯一的光源就跟着慢慢减弱,在黑暗里金铃又有点儿害怕,移了移身子挨着渠根的腿,渠根知道金铃是怕黑,也放低身子顺势坐在地上,用手抱着金铃的肩膀唱起了歌:“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转念一想好像不太对劲,走开的明明是老丈人,这样唱有点儿太轻浮了,立马又闭了嘴。
挨着渠根,金铃没有那么紧张了,低头亲了亲福全。这一低头感觉不对劲,脖子上有东西在爬,一个接一个,然后是背上,胳膊上,腿上,脚踝,似乎无处不在,无数虫子的细足在皮肤上蠕动,金铃心里炸了毛,使出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尖叫:“啊~啊~啊~”
渠根吓了一跳,连忙问:“铃儿,咋了?咋了?”
金铃只顾着叫喊什么也听不见,也不做回应,渠根右手本搭在金铃肩膀上,这个时候也感觉到了异常,双手连连拍打在金铃身上,根据手上的感觉,渠根判断应该是刚才突然不见的珠珠虫。金铃还在继续喊叫,渠根看金铃吓成这样又是担心又是好笑,手上动作不停,嘴上说:“再喊可要爬进嘴里了!”金铃一听,“嗯”了一声紧紧闭上嘴巴,但闭着嘴巴也是“嗯嗯嗯”直叫喊。
手上拍打着,渠根却感觉出一丝异样,原来金铃在一点儿点儿远离,刚开始很缓慢渠根没有察觉,后来就越来越快,渠根跪在地上手脚并用一直往前赶,实在没办法了就停止了拍打动作死死拉住了金铃的小腿,却仍然不能阻止金铃的移动。
听到女儿的喊叫,金老爹循着声音提着手电直奔过来,当光一点点儿接近,渠根看到了眼前的景象:金铃浑身爬满了大大小小的珠珠虫,身体下面也铺了一层,不过都卷成了球,这些虫子竟生生把金铃整个抬离了地面。
金铃现在是闭着嘴巴也不敢睁眼,手上还抱着两个孩子,如果金铃继续喊可能真的会有虫子爬进去了。渠根看着金铃难受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松开一只手在金铃脸上抹呀抹,一边还安慰着金铃:“铃儿,别怕别怕,我在这了。”
等金老爹走近看到眼前这幅场景,也是心疼不已,忙跪在地上在金铃身上不停拍打,很快也感觉到了金铃的身体在不停移动,却也是没有办法阻止,只能跟着往前爬。
突然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金铃不再移动,身上的虫子也迅速四散开了,一转眼又不见了踪影。金铃仍闭着眼睛和嘴巴不敢动,渠根松了一口气,从泥泞里爬到金铃跟前,拍拍金铃的背,又摸了摸金铃的脸,恨不得抱着亲一下,可是想到老丈人在旁边又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说道:“铃儿,没事了没事了,你睁开眼看看我。”
金铃像是不敢相信,微微张开眼发现已经没有什么异常方才直起脊背,看到渠根关切的眼神心里暖暖的,但因为刚受过惊吓,抿着嘴眼里就滚出了泪珠,可怜巴巴地看看渠根也不说话,又转头看了看老爹。
确认女儿没事,金老爹就提着手电站了起来。用手电往前照着,看清楚刚才撞到的东西是一个凸起的高台,类似正方体,一人多高,再往上看,就看到一个黑色的大球。手电一照到大球,大球就从高台上滚落,直直朝金老爹砸过来,金老爹躲闪不及,抬起胳膊挡住头部,被大球撞得连连后退最后还是倒在地上。
大球从金老爹身上碾过,“呼啦”滚到黑暗处,金铃喊了一声:“爹!”无奈两手抱着孩子坐在地上没办法起身。
渠根麻利地从地上蹦了起来,跨步过去想要去拉起金老爹,但这次不像上次那样,大球没有在黑暗里躲太久,反而眨眼功夫就又滚将过来,不等渠根走到金老爹跟前,就“呼啦”一声转向渠根滚过去,渠根微曲胳膊顶着大球,但球面光滑又沾着泥水,渠根的手只打滑,脚底下也是泥水,根本没办法着力,大球往右一偏,渠根收不住力直接就扑到了地上。但趁这个功夫金老爹已经站了起来,又从后背抽出镰刀。
大球又滚了过来,金老爹依然先用刀背,“当当”几声下来都没有对大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大球“呼啦”,“呼啦”,左滚右滚,光线不够照到各个方向,金老爹和渠根两人根本无法判断它会从哪个方向滚过来,被大球撞得东倒西歪,完全站不住脚。
还是渠根眼尖,指着大球喊:“爹,球上有条缝!这怎么看着还像是一个珠珠虫啊,就是更太大了点儿。”
听了渠根的话,金老爹在大球下次滚来时注意看了看球面,果然不假,一条弧线从球的一点一直延伸到另一边,这条线看起来明显是凹下去的,说不定真是突破点,于是盯紧大球,举起镰刀敲打在大球的缝隙处,“哒”,大球应声竟沿弧线舒展开来,露出腹部下方的几对短足和长长的触角,摆动着肢体又钻到黑暗里去了。
“靠!真是一只虫子!我们被只虫子追着打。”渠根不可思议地咒骂道。
巨大的珠珠虫躲进黑暗后没一会儿又卷成球滚了过来,金老爹和渠根有了经验,凭着声音已经能大致判断出方向,等虫子卷成大球滚过来,对准目标使劲儿一敲它马上就摊开了,珠珠虫这样来回几次,来的时候是个球,敲打一下就立马趴在地上了,显得极为笨拙,金铃本来挺紧张地看着爹爹和丈夫被大球折磨得团团转,突然画风一转变得很滑稽,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珠珠虫似乎是意识到这样赚不到便宜,转身向金铃爬去,渠根暗道:“不好!”,奔过去挡在金铃身前,虫子后肢一用力斜着扑过来,渠根抬脚在它腹部踹了一脚,不曾想这一脚下去虫子“咚”地一声躺在地上,短肢和触角微微抖动起来,但就一会儿工夫,它又卷成球回到了黑暗里不敢出来了。
渠根看了看金老爹,说:“爹,这虫子虽大也还是虫子,肚子仍是弱点。”
刚才珠珠虫痛苦的样子金老爹也看在眼里,知道渠根说的不错,对渠根说:“恩,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机灵。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我们带孩子走吧。”
听金老爹这样说,渠根心里暗暗高兴,他这老丈人可鲜有夸人的时候。然后又抱起皮皮,把金铃也扶起来,金铃坐时间长了腿有点儿麻,靠着渠根站了一会儿才开始抬脚往前走。
经过一番周折,出口在哪谁也记不清楚了,只能慢慢摸索,只有一个手电,金老爹也不敢再分开行动。
但那虫子仍没有死心,听着“哗啦啦”就又滚了过来,金老爹听声音辨别着方向,把手电晃了几晃又看到了一个大球,来势凶猛,比之前更快,还来不及看清,金老爹就被狠狠撞倒,看来这虫子也没有想得那么好对付。
渠根拍了拍金铃,金铃会意又坐到地上抱起了两个孩子。金老爹和渠根一前一后把金铃护住。
因为手电在金老爹手里,渠根这边光线不足,珠珠虫再次卷成球就专门攻击渠根,其滚动速度更快渠根又不能完全看清,金老爹背对着渠根,没办法把光及时打过来,再一次陷入被动。
看到这样的情形,金铃很是着急,把两孩子平放到地上,对金老爹说:“爹,手电给我吧。”
这个时候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金老爹把手电递过来,嘱咐一句:“小心。”深深后悔来之前没想着多带一把手电。
三个人不再说话,竖起耳朵仔细辨别。金铃先把手电朝下,隐藏一部分光,当“呼啦啦”的声音响起,确定了大致方向,再把手电抬起直指过去。这次三人都看得清楚,渠根横拿镰刀,将到尖朝外,前腿微曲,后腿蹬直,用尽力气准备抵挡滚过来的大球。金老爹双手握紧镰刀把手,将力量集中在刀尖,调整好姿势,向左抬起胳膊举过头顶。金铃稍稍后退站在一侧,给二人腾出一定活动空间,再分出一点儿注意力看看地上的两个孩子。
珠珠虫笔直滚来,“哒”地撞在渠根的镰刀柄上,把渠根往后推了一段距离,金老爹看准目标用尽全身力气将镰刀挥了过去,“咯噗”,珠珠虫应声又摊开趴在了地上。渠根不敢有一点儿怠慢,上前抓住珠珠虫的边缘向上一掀,又抬腿腿顶在它的肚子上,金老爹也眼疾手快,一同抓住珠珠虫的一边向上用力,直接把它掀了个底朝天。
珠珠虫腹部朝上露出自己最大的弱点,急忙要蜷曲身体,试图重新卷成球,金老爹和渠根的镰刀这时已经落了下来,“噗”“噗”“噗”,两人不敢有一丁点儿放松,拼了命地挥动着镰刀,恨不得把珠珠虫敲了个稀巴烂。
珠珠虫应该是死翘翘了,金老爹和渠根慢慢收起上下挥动的胳膊,站在那儿呼哧呼哧直喘,金铃也是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看着躺在地上的珠珠虫,想着总算是安生了,金老爹和渠根转身一人抱起一个孩子。谁知珠珠虫又开始抖动,只听“呼啦啦”,巨大的珠珠虫竟然像是解体一样分散成无数小珠珠虫纷纷爬了过来。金铃大叫:“不好!又来了!”已然来不及,成千上万的小虫子已经来到跟前开始往人身上爬,金老爹和渠根都抱着孩子没办法腾出手来,金铃本想帮两人拍打,但珠珠虫也已经爬到她的身上了。
渠根连忙躺到地上开始左右打滚,金老爹跟金铃见了也跟着躺了下来,然而并没有太大作用,虫子越来越多。接着又出现了之前发生在金铃身上的现象,三人被虫子抬着开始移动,又一次来到刚才的高台,虫子就四散消失了。
三人面面相觑,连续两次被虫子抬到这个地方,金老爹觉得必有蹊,绕着方台转了一圈,未见异样,又抬头向上看,但台子高过头,个头最高的渠根也没办法看清楚台顶的情形。
金老爹将孩子放在地上,拍拍渠根,说:“抬我上去。”
渠根便也将抱着的孩子放下,走到台子跟前,两脚分开站定,把裤管向上提弯曲双腿,两手交叉放在身前手掌向上,金老爹一脚蹬在渠根手掌之上,手按在台柱上,两人一起发力金老爹一条胳膊上举抓到台顶边缘,另外一只手接过金铃递来的手电。
台顶正中又见一个黑球,拳头大小,被光一照通体发亮,更奇怪的是,黑球竟自己发出了光,而不仅仅是反射手电的光,且越来越亮,光是冷光,有点儿微微发黑,最终却照亮了这整个地下空间。金老爹伸伸胳膊将黑球拿在手里,对渠根说:“放我下来。”
金铃和渠根也围过来查看,这球摸起来温温的,材质光滑似玻璃,半透明,凑近看,光是从球心发出来的,球体里还有光不时游走,有时像闪电,有时又像流云,三人看了又看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突然传出来一阵呻吟声,金铃忙蹲下去看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仍躺在那里,呼吸均匀但仍没有睁眼,也没有发出声音。再仔细听,声音是从台子后面传过来的,刚刚金老爹明明查看过,没有发现任何发现,这个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金铃仍留下来照看两个孩子,金老爹将手里的黑球放下,小心往台子后面走去,一手仍提着手电,另一只手臂一弯把镰刀拿在手里,渠根跟在金老爹身后也做好了攻击架势。
现在除了手电,还有黑球做为光源,四周的情况变得更加清晰,人心里也多了份安心和勇气。来到台子后面,阴影里赫然趴了一个人,金老爹可以肯定刚才这里绝对是什么也没有的。心中虽有疑惑,但毕竟是个人,金老爹收了镰刀,蹲下身子,渠根却仍没有放松警惕。
这人身量不高,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金老爹小心将其翻过来,只见他头顶长着触角,鼻子里伸出长须,未着衣物,皮肤是墨汁一样的黑色,身上还带着一条条的鳞片。
渠根虽然站着,却也看清楚了这人容貌,“嗯?”了一声,也凑过来,对金老爹说:“这该不是妖怪吧?”
活了这么久,金老爹还真没见过妖怪,所以也说不清,又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发现胸部和腹部有伤口,正是镰刀砍的痕迹,难道是刚才的珠珠虫?
两人正不知如何是好,那人低声说:“救我……”并把手伸向金老爹。
听见呼救,金老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抓住了他的手,然后凑近询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人努力欠欠身想要坐起来却没有成功,金老爹放下镰刀和手电将其扶起,那人微弱地呼着气,开始讲诉自己的故事:
我就是你们一直说的在树下避雷的龙王,掌管北边那条小河,三百多年前下界历劫,在一棵柳树下被雷劈死,我在树下不是为了躲雷,只是一个依靠,雷劫是避不开的,只能自己去迎,但我等级低下,神力有限,终归是没有渡过。
渡劫失败本是常有的事,对别人来说就是消耗百年修为,多花些时间,我却跟别人不一祥,因为我修为本就低,渡劫失败就直接变成了一只虫子,也成了一个笑话。
虽羞愤却也无可奈何,好在龙珠仍在,只能在被劈死的树下继续修炼。我的大哥接管了河,却从不肯来看我一眼,我一直以为家里人也觉得丢脸,这让我心中更加抑郁。
后来人们又砍了树,我只能跟着这些虫子躲在阴暗潮湿的地方,不见天日,我更加气愤。那一年发大水是我干的,这条小河本不会有那么多水,我修炼三百余年小有所成,且在树下时受了些香火,多少有些法力,想惩罚一下嘲笑我又坏我修炼之所的人们。
然后我的大哥出现了,他阻止了我,也阻止了那场洪水,就有了现在的洞。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三百多年前我并非历劫,而是处罚,只因此间干旱我私自布雨违反天条,大哥知我年轻气盛,怕我闹上天去才骗我说是历劫,那是我第一次历劫哪里知道,也难怪别人历劫多能安全渡过,而我要变成虫子了。
最初的香火也是大哥摆的,他想助我却不能太过张扬,又因为骗了我觉得内疚才一直没有见我。
那一次发大水被发现后天庭判我极刑,永世不得超生,大哥求情并自愿受过我才能在此洞中继续生存,只是不得离开,也无法再有修为,只能现在这副模样苟且偷生。
大哥堕入轮回,就是你的外孙张福全。他走之前告诉我你可以救我,把我的龙珠拿出洞外埋在树下,我便能再入轮回,虽人世艰辛,却远胜此地受过。
我并不知如何找你,谁曾想是你来找我了,大概还是大哥的指引吧。
“那我老伴儿是不是你?”金老爹忍不住问。
“不是。我没有这样大的能力。”小龙说,“神也只是能运用自然,无法针对个人,何况我还不是神,连那次发大水我也不过是借助了底下通道引了别处的水过来,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神通广大。”
“那棵神树呢?”金老爹仍不死心。
小龙笑了笑,说:“那也不是什么神树,只不过生长年限长了些。我说过,最初的香火是我大哥摆的,为的是引导人们上香让我受益。”
金老爹将信将疑,突然听到自己的外孙张福全说话了:“小龙,你怎么受伤了?”
原来听到小龙讲的事,金铃也抱了两个孩子过来,福全不知什么时候就醒了。
小龙看了看福全,说:“福全小兄弟,以后还想不想和我玩啊?”
“当然想了。”福全毫不迟疑地回答。
“那你和姥爷回去,以后我来在找你好不好?”
福全点了点头:“嗯嗯!”
小龙抬起手,龙珠径自飞了过来,小龙将其放在金老爹手中,用尽力气说:“拜托,我是出不去的,拜托你带我龙珠出去。”说完就晕过去了。
等金老爹再次清醒,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周围围了一圈人,听见有人在喊着“醒了醒了”,有人在喊着“别围着,散开点儿”,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看见了站在眼前的外孙张福全,努力坐了起来。
“爹,你没事了?”金老爹又听见了女儿金铃的声音,转过头看了看,有点疑惑,问道:“发生了什么?”
“爹,你不记得了?我们下洞去找福全了啊。”
“我知道。然后呢?我们怎么出来的?我什么时候晕倒的?”
“我们在洞下找到了福全,你和渠根一人背了一个孩子,洞口的乡亲们帮忙把我们一个个拉上来的呀。上来以后可能是因为天热吧,你有点儿中暑,可吓坏我了。”金铃眼里藏不住的担忧。
“小龙呢?”金老爹问。
“哪个小龙?只有福全和皮皮两个孩子,都救上来了。这俩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下去的,问也说不清。我们下去的时候他俩躺地上睡觉呢!渠根踢到一个人的脚绊倒了我们才发现他们。”金铃一边说一边瞪了福全一眼,“看你皮的,你怎么不跟皮皮换换名字?还带着别人来看,能的你!”
小福全吐了吐舌头,转身又想跑,被渠根一把抓住,“回家回家,还想往哪儿跑?”
听着女儿金铃的话,又看了看渠根和福全,金老爹反而更加疑惑了,扶着女儿站了起来,向洞口位置望去。
洞口站了一群人,正用铁锨往洞里撩土,大队队长看金老爹醒了,就停下手里的活计走了过来,大声说道:“金老爹醒了?这次多亏了你呀。以前大家都说这是神洞,一个比一个传的神乎,没人敢下去,你下去以后才知道这洞也没多大,更没有什么神通,警察也来看了,让队上把洞填了,免得以后再出事。”
皮皮妈也对金老爹表示了感谢,虽然皮皮是跟着福全才进了洞,但都是小孩子,也怨不得人。
眼前的一切都让金老爹觉得不真实,难道刚才只是自己做了一个梦?
“爹,我们回家吧?”金铃说,一边帮金老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想不明白也就不再想,金老爹也在身上拍打了几下,拍到上衣口袋的地方发现里面有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个黑玻璃球,比小孩子平常玩儿的稍大一些。
“姥爷,这个弹珠给我玩儿吧!”福全两眼放光,像发现了宝贝。
“不行,这可不能给你玩儿。”金老爹下意识地握住手,总感觉这东西跟刚才的梦不无关系。
福全一听撇嘴要哭,金铃又瞪了他一眼,“还淘气呢?回去屁股就开花!”福全拉着渠根的手,瘪嘴看了看金铃就老实了。
回到家已经下午三点,随便吃了点儿饭,今天还是挺折腾的,金铃打算再住一天,反正麦子也收完了,还能再闲几天。
当天晚上金老爹躺在床上,把玻璃球拿在手里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但一关灯就不一样了,黑色玻璃球逐渐发出微光,并越来亮,就像梦里那样。
第二天一早,金铃和渠根带着福全就回家了,金老爹也没有再问他们昨天的事,也许真的是梦,但这玻璃球又怎么解释呢?梦里小龙说要埋在树下,那就试试吧。
于是,没过多久金老爹在院子旁边栽了几棵柳树,把玻璃球埋在其中一棵的树根下。
对这几棵柳树村里人又议论了一阵,据说柳树有招魂的作用,所以一般坟头多栽柳树,村里没见过谁在自家院子边栽柳树的。
但议论很快就结束了,一个月后金秀怀孕了,怀胎十月,生下一个大胖小子,村里人之前对于金老爹的各种议论慢慢都变了,金老爹开始变成人们口中的英雄,平神树闯龙洞,毫发无损。金老婆呢?五十岁上下去世的又不止一个人!
金铃带着福全来看姐姐,也顺带伺候月子。看见小娃娃,福全乐坏了,站在床上对小娃娃说:“小龙,你来啦?”
“什么小龙?你知道个啥呀,就瞎喊?”金铃拍了拍福全的脑袋笑着说。
金老爹看着福全外孙一笑,说:“福全儿说是小龙就是小龙了,孩子还没取名字,就叫‘金龙’吧。”
两年以后,门口石墩上坐着金老爹,旁边围了一群小孩子,只听金老爹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你看那虫子,身长七尺,百足向四面展开,一努劲儿竟直立起来,两眼发光,扑将过来。虎头小将张福全,丝毫不惧,紧握长棍向后跳出三步……”
“金爷爷,还有我呢!”皮皮说,“我和福全一起去的。”
“还有白衣小将皮皮,也不落下风,说刹那就亮出宝剑……”
“我也要去!”一个女娃娃举着手兴奋地喊。
原来是邻家的小虾米,金老爹补充道:“好好好,还有女侠小虾米。”
“还有我!还有我!”一群孩子见金老爹这样说争先恐后地举起手,金龙还不是很懂事,看大家都举手也是不甘落后,嘴里还用稚嫩的声音喊着:“我!”
“哎呀,人多欺负人好少可不是英雄好汉。这次就福全、皮皮和小虾米,下次大家再轮流来。”
福全、皮皮和虾米听了高兴得只咧嘴,其他小朋友有点失望却又舍不得离开,满眼羡慕地看着三个小英雄。
“金老爹又讲故事呢?”路过的人问。
“唉,闲得没事,逗孩子们玩儿呢!”金老爹笑着答道。
“快讲呀!快讲呀!”孩子们迫不及待地喊。
金老爹继续讲完了眼下的故事,看日头已高,对孩子们摆摆说说:“不早了,都回去吃饭吧,回头再讲。”
起身拉着一大一小俩孩子回家了,孩子们只好都散了去,不过下次他们还会聚到这里听金老爹讲故事,心里还期盼着轮到自己当小英雄呢。
金老爹想:“哪有那么多英雄呀?都是故事罢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