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菜市场熙熙攘攘。腐烂的白菜叶子像被抛弃的尸体平躺着任人踩踏。透明的长方体鱼缸里,鱼儿欢畅地吮吸着不甚干净的自来水。
阿强捏着身上仅剩的皱巴巴的20元,操着浓重的河南口音问摊主鱼的价钱。20元刚好可以买2条一巴掌长的黄骨鱼。摊主操起带柄的渔网,熟练又粗鲁地把鱼捞出来,塞进黑色的塑料袋里,甩到电子秤上。阿强让摊主帮忙把鱼杀好,可拿到手时,却感受到塑料袋里鱼在垂死挣扎的脉动。
好久没吃鱼了,最后一顿应该吃好点。
回到出租屋里,年久未修的马桶挥发出阵阵恶臭。斑驳的墙壁上铺满了苍蝇,仔细一看,原来是阿强每次心烦气躁时把烟蒂按在墙上留下的伤痕。
来广州三个年头,转眼又要过年了。在工地上日晒雨淋苦不堪言,可想到攒足钱给阿梅补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就浑身是力气。阿梅是个好女孩,文静、守规矩、白皙的脸上总挂着浅浅的微笑,尤其是那头垂直的黑发,每次想起来心就痒痒的。
可惜自己对不起她,三年来没给她买过一次像样的衣服,每次都捉襟见肘地买地摊货。可是,每次阿梅收到衣服,却是真心的欢喜,还说她的小姐妹们都特别羡慕她有一个体贴的男友。阿梅在餐馆做服务员,总是不对点吃饭,又有肠胃炎。每次看到阿梅绞痛地眉头紧锁却不哼出声来时,阿强就迫切想把自己的胃切给她。
工头卷款潜逃了。阿强恨得牙痒痒的,却又无计可施。自己是跟老乡去赚快钱的,劳动合同什么的都没签。当初一入伙,工头就往阿强的账户打了2000元,说是定金。以后每个季度的工资都要打进入,至于合同就不签了,还能避税省下不少钱呢。工头还很会做人,经常带阿强他们去下馆子,时不时往阿强口袋里塞香烟,平时也很仗义护着阿强。第一个季度过去了,工头说款项还没批下来,得再缓缓。一缓就是半年,还说等年终奖一起发,再另外给大家包个大红包。可就在昨天,工头玩失踪了。2万多块钱的血汗钱说没就没了。
昨晚阿强失眠了。平时温柔顺从的阿梅知道这事后,气得嗷嗷叫,睡觉时也始终背对着他。一大早阿梅就出门了,至今未归。阿强知道她对自己快绝望了,确实是自己没用。想到这里,黄豆般硕大的泪珠重重砸在手背上。阿强抹干眼泪,过了今天都会解脱的。他都想好了。
阿强把黄骨鱼扔到盆里洗。刚想把鱼内脏掏出来时,鱼突然剧烈地摆尾巴,溅得阿强一身水。这鱼可真倔,腹部都被切开肠子往外流淌,居然还能动。
阿强急忙抓住鱼的头,把鱼按在砧板上,用刀剁鱼尾骨头。黄骨鱼的骨头可真硬呀,可能也是刀钝了吧,只切开了鱼皮口子,丝毫伤不到鱼骨。
鱼尾又剧烈地摆动着,连鱼的求生欲都如此强。阿强心里一酸,眼泪又快涌出来了。他倒吸了几下鼻涕,抓住鱼尾,用菜刀狠狠地拍了几下鱼头。
突然,阿梅从外面回来。一把从后面抱住了阿强。抱得死死地。
阿强赶紧扔掉鱼,转过身盯着她。阿梅的泪水倾盆地涌出来,丝毫不输给这几天的广州暴雨。阿强急切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阿梅边抽搐边说,刚刚路过黄石东路口天桥时,看到马路上躺着一具男尸,穿着宝蓝色羽绒服。阿梅以为是阿强呢,因为她之前给他买过同款羽绒服。还好不是。
听围观的人说,男人30出头,是广州的建筑工,工头卷款逃走了,而他家里还有生病老母和痴呆女儿等着他拿钱回去过年。男人是从天桥跳下来的,又不幸被疾驰的车辆碾过,当场毙命。由于收到通知的亲人还没到场收尸,警察不敢轻易动他,就这样已经躺了半个钟头了。天寒地冻的,估计都僵了。
阿梅怕阿强也做傻事,急急忙忙赶回来。刚到门口听到剁刀的声音,看到阿强一手放在砧板上,一手拼命剁呀剁呀,以为他在自残呢。
还好虚惊一场。
阿强紧紧搂着阿梅,盯着砧板上还在摆尾巴的黄骨鱼。挤到嘴边的话,又被他活生生咽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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