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告

有人说，人是有灵性的，可以预知自己的死亡日期，我们就呵呵一笑，并不当回事。可是我们村里似乎发生过一些事，确实令人唏嘘。

老告

      他叫老告，是那个老告呢，谁也记不清了，大家都这么叫他，我也跟着这么叫。

      这个老告，在我的记忆中就是个衣衫褴褛，邋邋遢遢的人，或者在我们看起来他并不在乎他的外表。其实后来一想，这也都是难免的——老告没有儿女，甚至连自己的妻子都被自己手中的棒子打跑了。所以他的晚年就像大多数生活在农村里的人一样，是潦倒的。

      农村讲究个老有善终，所以大多数人会选择养儿防老，没有儿子，那就要看看邻居们有没有这个好心帮你处理了。那么看看这个脾气不好，平常又邋里邋遢的老告，不禁让人发愁！

所以我们经常感叹：老告死了，谁来给他穿衣服！

【一】

      老告平常是自己做饭的，年过古稀的人，没有什么收入，所以大部分食物都是邻居们施舍。

      “老告，给你俩茄子！”

      “好啊！”

      “老告，给你点菠菜，刚买的，新鲜着呢！”

      “好啊！”

      他嘴里总是好啊好啊的，对大家给的可是来者不拒。我一直以为他是个粗茶淡饭主义者，是从来不吃肉的，可是那天我路过他的门口，从土胚墙的缺口里看他，竟然在院子里烤着什么东西。

      我一直对他家里充满着好奇，看他兴致勃勃的做着“烹饪”，就想去用眼神品尝下他的美味。他的房子是用青砖青瓦垒起来的，但墙却是用黏土堆砌的，现在早已经不成样子，野草啥的比墙还高，他也不着急。

      我小心翼翼的走到他的身后，拍了拍他用皮衣包裹着的肩膀，其实我本来想挑逗的敲敲他的头，但是我实在对他蓬蓬着又夹杂着不知道什么物质的头发感到厌烦。

      “哎~好吃啊！”他扯着沙哑的嗓子大声地喊，我眼睛却盯着一坨毛茸茸在火上烤的东西，看了半天不知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啊！”我也冲他喊。

      “肉！好吃啊！”

      我看着就有些反胃，就立马跑了出来，问了问邻居，竟然告诉我是一只死狗！在他眼里却成为了美味。或者等到晚上，他倒上一杯酒，就着这一盘山珍海味，就能吃的很欣慰，就算在我们看来，这不外乎就是令人作呕的垃圾罢了。

      家里人告诉我，这老告不是什么素食主义者，他好吃，又好喝酒，这点菜根本不符合他的胃口。那他吃什么呢？我很纳闷。吃什么？这不到处是嘛！天上飞的鸟，地上爬的刺猬，都是他的下酒菜。有时候他还可以生吃，反正在家里吃，大家都不知道。听到这里，我身体就有些不舒服，从此看到老告，我才发现他的嘴唇上都是油花。

      乡村里的晚上，几乎是没有声音的，月亮很高很高，月光很亮很亮......

【二】

      老告这个人性子急，早年对妻子大打出手，妻子一怒之下就离开了他，要知道在农村，女人一般是不会轻易改嫁的，除非真的是受不了丈夫的暴虐了。

      老告又好喝酒，他的酒钱是哪里来的，谁也说不准。我们都猜，是直接问别人要？谁给他的呢，到目前来说还没有承认的；是别人给钱买的？可是谁会没事给他钱让他去啊买酒呢；是侄子给的？他还有个侄子，平常也很少去照顾老告，给他酒喝，我不太相信。他的酒是哪里来的，到现在也是我们大家饭后的谈资。

      村里谁家出了什么事情，老告都对去参与。他和生活在村子里的人一样，邻居有什么事，大家都会一起去帮忙，抛开他嘴馋想蹭顿饭不说，老告真的很实诚，什么事都是撸起袖子来干，不干到大汗直流是不会停下来的，或者说他也不想停下来，不想露出他整天吃些不好的东西才有的孱弱。

      东家做了菜，大家伙都聚在一起吃，他比较特殊，单独端着碗在一旁吃，别人嘲笑他，他也是默不作声，只埋头吃他的菜。脸上的沧桑，表情的凝重，会有几个人可以察觉？

      他喜欢下手吃，有一次端着碗吃粉皮，一不留神，一大块粉皮掉落在地上，没等大家说什么，他就用手抓起填在了嘴里，嘴里还叫嚷着：

      “哈！这两头的筷子还不如我这个五齿耙呢！”

      大家都笑着，笑着这老告的有趣，却担忧着老告越来越虚弱的身体。

      或许真的有一天，老告“没了”，大家会真的慌了神，谁会帮他换衣服呢？

      大家平常连他的门都不敢进，死了谁会进去呢？

        甚至老告可能死了很久大家也不会发现，仔细一想，这才是最怕遇到的事。

        所以有那么一阵子，大家都在留意老告是不是出门，甚至有时候老告起晚了，邻居们也会敲一敲他的门，把他叫醒。

      “敲啥！”老告每次都不耐烦。

      大家见他出来了，都一溜烟的跑掉了。

      这老告的愤怒是因为大家敲他的门吗？他行动的伛偻让他心里明白大家是怎么样心态。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三】

      可是这一天还是来了。

      老告走了。

      前几天开始，老告就不怎么出门了，他吃了不少的蝙蝠刺猬，让他身上长了寄生虫，似乎生了什么病。

      于是大家伙凑在一起商量着，要提前给他穿上衣服。不过有人的不同意，要直接埋了，给他穿衣服自己身上恐怕也不会干净了。

      生病的日子里，大家伙依然是每天去敲他的门，他虽然走不动不出来了，也会在屋子里喊：

      “敲啥！”

      这喊声依旧很大，却少了几分铿锵。

      这一喊，大家就知道没事。

      连续好几天，都会有人去敲他的门，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人们知道，当声音听不见的时候，就是该决断的时候了。

      这天下着小雨，地上都湿了，显得很泥泞，邻居吃了饭顺手敲了敲他的门，似乎没听到里面的喊声，邻居慌了神，又敲了敲门，依旧是没有声音。

      村里下雨，就没有人出门了，在家里躲着，是最清闲的时候。下雨天也很寂静，周围全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声。

      邻居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敲开了这个胡同里所有人的门，大家凑在一起，准备让人进去看看。

        什么都没准备，只能快点把它埋了。

        几个年轻的抬着席就进了屋子，外面的人熙熙攘攘，貌似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当人们怀着忐忑的心推开了这个屋门的时候，或许是他们这辈子最难忘的事！

      老告的房子里竟然十分整洁，床单被褥叠的整整齐齐，看起来像是昨晚才叠好的。地上也是新打扫出来，像是迎接什么客人。

      再看看床上的老告！新的寿衣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老告躺着，却没有的呼吸。

      他怎么知道？谁给他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