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脚下,沣河岸边的十月古会的习俗没人知道是从哪个年月开始的,这个,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古会上香喷喷待客的蒸饭和喻意着幸福吉祥的花糕。
蒸饭大都由粗枝大叶的男人作,是力气活,非男人不可,要的就是这个味;花糕却绝对是女人的呕心之作,是细致事,只有女人能作到,求的是这个劲儿!
蒸饭是一种大锅大灶的剽悍,花糕是一种至柔至真的婉约!
这一回,单说花糕!
担一担花糕,去女儿家过十月会当年嫁出的女子家过十月会、作娘的是要早早地张罗作一担花糕行礼的,名曰:追糕;如果有了外孙,还要再加一担小糕,叫做“大糕套小糕。”
到女子家过会的那天,新女婿会带着一帮兄弟会早早地站在村口,笑盈盈地等着接过老丈人肩上的花糕。一群男男女女的小孩也等着;等着拔花糕上水灵灵的萝卜花;能抢上一朵花,一整天心都是美的,插在准备好的水瓶里,一个冬天房子都是暖的。
主人家,可以护花,说好话;但不能阻止小孩拔花,这是风俗。小孩只拔花,不动白馍,这是规矩,先人留下的。
你家花糕的花没人拔,说明你在村里的为作不行;你家花糕上的花被拔完,说明你在村里的为作太不行,丈人都觉得没脸!
糕者,高也;日子芝麻开花节节高,幸福乘风月月高,生活美满年年高;越来越高,一高接一高。
沣水两岸乃丰饶之地,富庶之区,夏收小麦,秋收水稻,接天荷叶透碧水,连地藕节出泥香。
小麦出白面宜于作花糕,大米有桂花球正好作蒸饭。
当爹的选当年最饱最满的那一片地的小麦磨面,给师傅说声要给女子作花糕,磨面师傅心领神会,将筛子换细,碾子间距调小,筋道雪白的小燕六号麦子的面飘落在木斗里!
女儿家过会的前一天午饭后,当娘的张罗给女儿蒸花糕;四嫂二婶的要请一大帮人来!
人分两拨;一拨揉面作糕,一拨用巧手雕花。
花是萝卜花,选圆而匀称的白青萝卜;洗净,切段,刻花,渲色;色分红、黄、蓝、绿;红要绯红,黄选金黄,蓝是秋天的天空,绿是春三月的麦苗。
之所以用萝卜刻花,一是因萝卜水色,二是萝卜易刻,三是能存之久长。
再剪冬青枝洗净。将来,萝卜花插在冬青枝头成为一朵花;要有水的灵气,加上绿的青春!
揉面要在灶房的那面大桃木面案上;只有这大面案才摆得开战场。
隔壁的二婶是最早到的,使碱二婶最拿手;不轻不重,出锅的馍白若腊月雪,酥如六八月梨。入水使过碱的一大盆子面,先经了纤纤巧手的揉捏,幻化成一团;型由我塑,案不拈,手不粘,扯开如筋不断,合起如泥易摊时,且停了手;复回到盆中,上捂保鲜膜放在热炕上醒。约摸四十分钟,面醒到半酣了,正好作馍。
这时间,大锅火已开始冒了蒸气,咝咝地叫着!
糕入锅了,分三层;最底层,纯馍,上两层均分隔着裹红枣,含核桃;枣取“早”意,核桃取团圆,坚实之愿。气烧圆三十分,再慢火烧十分钟,出锅,晾凉,如盘一样的大馍放在案上了!
来日大早,插刻好的萝卜花于糕上;白的馍,红的枣,五彩的萝卜花,飘逸啊!
用大竹圆篮两个,大竹篮一年就出这一次门,竹色已被岁月磨成了油亮乌黑;底覆雪白的新麦秸,麦秸上盖红方布巾,四角露篮外,最后将花糕盛放红布上,齐活。
担子要选南山青冈木的,两头钻圆孔,铁钩三环连锁,步有节奏,环有声。
走,女子家过会走!
这是南山脚下,沣水岸边,最靓丽的十月风景线。
看吧,精神抖擞的丈人爸,把担子上肩,只扶着前方的铁钩,一路大步朝前;丈母娘紧跟,小舅子随后,小姨子要小跑着喘气,脸已通红了!
花糕的担子,出了村,上了桥,走过河堰,穿过一片麦田;倍精神的人,晃着节奏的担子,水灵灵的萝卜花,白生生的圆馍,鲜红鲜红的衬布,绿油油的麦田,河堤上满坡满岭的雏菊。
这是沣水最丰满的十月!
这是沣水最有活力的十月!
这是沣水最古老而青春的十月!
时在二0一七年十日七日夜
担一担花糕,去女儿家过十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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