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乳名叫憨豆,从我记事起,大家就这样喊我。
我一直羞于听到别人喊我这个名字,总觉得这个名字把我叫傻了。其实我一点都不憨,也不傻,只是我从小身子骨弱,有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久而久之,就变得不爱说话了。
我不知道家人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字?有一次忍不住向母亲抱怨。
听母亲说,我的乳名是外婆起的。
外婆说我生的不是时候,家里穷的叮当响。日子虽然过得很苦,但是外婆希望我能像傻子那样,不用在意人世间那些恼人的事情,每天开开心心的。
我那时候虽然小,但也理解了外婆的良苦用心。
后来开始上学之后,家里人慢慢改叫我的学名了。憨豆这个名字,也从村里人的记忆里逐渐消失了。只是偶尔在村里碰到一两个熟悉的大爷,好久不见,他们会跟我开玩笑的说到:
“这不是棍棍家的憨豆吗?”
“憨豆回来了”
每当我听到他们这样称呼我,都会咧嘴一笑,给大爷快乐的应上一声。
外婆的期望是美好的,但是生活是残酷的。
我从小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去医院,本就捉襟见肘的家庭生活开支被我折腾得入不敷出。父母亲为了给我看病,总是东挪西凑,伤透了脑筋。
家里都是一些日常的粗茶淡饭,为了给我补充营养,母亲就地取材。每天早上,母亲用家里老母鸡下的蛋,合着一大早挤的羊奶,做成羊奶荷包蛋,给我吃。
那时候,我家里还有两个姐姐,不过,他们身体一直很好。看着两个姐姐活蹦乱跳的样子,我有时候都怀疑我们不是从一个娘胎里生的。
我从小贫血,还三天两头流鼻血,有时候大冬天走在路上,鼻子会毫无任何症状的淌血下来,而两个姐姐从来都没有这些症状。
要说是遗传,也不像。我问过母亲,家里是否有直系亲属跟我一样的情况。母亲直摇头,说她跟父亲讨论过这个问题,之前从来没有过我这种情况。
母亲生怕我哪一天晕倒了,所以经常会在饭里煮上菠菜根,让我吃。
可是,我从小就不喜欢吃甜食,菠菜根吃起来很甜很甜,这让我实在难以下咽。
我总是趁着母亲不注意,把菠菜根偷偷挑出来扔掉。
后来被母亲发现了,狠狠地收拾了我一顿。母亲看着那些被扔掉的菠菜根,气的背过身子,直流眼泪。
我站在旁边,看着母亲难过的样子,不敢吱声。
从那以后,每次吃菠菜根,母亲都要亲自看着我吃。可我真的不喜欢吃菠菜根,我实在难以下咽。为此,跟我母亲抗争过好多次,都没有用。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逼着我把碗里的菠菜根吃完,才肯罢手。
“妈,你以后别给我碗里放那么多菠菜根了,我实在不喜欢吃这个。”
“那不行,吃菠菜根补血,这个对你身体有好处。”
“可我实在吃不下,求你了。”
“你这身体耽误不起,必须吃。”
“可是,姐姐她们都不用吃,你每次总是给我碗里放那么多,我不要吃。”
“你两个姐姐身体好,你跟他们不一样,听话。”
“哼!我就是不吃,看你能把我咋样?”
我与母亲之间类似这样的对话,不知道在家里上演了多少次,最后都以我的失败而告终。
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给我的碗里放着很多菠菜根,我每次都流着眼泪,在母亲和姐姐们的监督下,哭哭啼啼的把这些难以下咽的菠菜根吃完。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总是会跟我们开玩笑, 尽管我已经很努力的想要过的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
有一天下午,我早早放学回家,两个姐姐还没回来,父亲和母亲都在地干活。
我感到有点头晕、浑身无力,于是我就爬到炕上睡觉了。
但是我睡得不踏实,感觉头晕得要命,浑身发冷,我想我应该是生病了。
那时候是大夏天,外边天气非常炎热,可我就是感觉冷的要命。我裹上厚被子,浑身还是止不住的打颤。
我想起来去找母亲,可我又没有力气爬起来,就这样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耳边感觉一阵嘈杂,感觉有人摸我的额头,可我就是醒不来。
母亲后来告诉我,她和父亲回家,发现我跟个粽子一样,我自己裹在厚被子里。他们很是纳闷,大热天的,这孩子咋了?
于是,他们上到炕上,摸了一下我,发现我浑身发烫。母亲一下子着急了,使劲喊我,她说怎么叫我都叫不醒,高烧已经把我彻底烧糊涂了。
父亲赶紧背着我去了医院。
医生诊断是病毒性感染引起的肺炎,导致的高烧不退。主要是我的身体虚弱,抵抗力太差,才导致了严重的昏迷不醒。他说还好父母亲发现的及时,否则可能会烧坏脑子,留下无法治愈的后遗症。
那次我在医院里待了一个多星期,我不知道那次住院,又花去了家里多少钱。我只知道母亲坚持一定要让我在医院把病养好了,再回家。
或许是我从一出生时,就多灾多难,所以家里人都对我爱护有加。父亲虽然嫌弃我是一个女孩子,但也没有因此冷落我,毕竟我的前面,也是两个姐姐。
这件事情发生后,外婆埋怨母亲没有把我照顾好。等出院之后,她老人家就接我去了她家住了一段时间,每天给我做好吃的。外婆说要把我养得白白胖胖的。
可是我小时候是那种怎么吃都吃不胖的人。所以,每次外婆看到我,都会问我一句:
“你把饭都吃哪去了?”
每当这时,我都会指着我的肚子,笑着对外婆说:“这里哦,没浪费的!”
外婆听了,都会笑着嗔怪到:“你这孩子”
唉!这真是辜负了外婆的一片苦心了!虽然没有如外婆期望的那样,长的白白胖胖。不过,我的身体,还是在母亲和外婆的悉心照顾下,慢慢的好了起来。
虽然,自从上了高中住校之后,一到学期末,放假回家,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睡上一天一夜,然后起来,被母亲领去村里医生的诊所,输上一天的营养液,这才能真正的缓过劲来。
再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生活条件的变好,我的身体也慢慢变好了,再也没有贫血症状和时不时流鼻血的情况发生了。我感觉这一切都离不开小时候母亲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
想起唐代诗人孟郊那首《游子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
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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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天下父母心!现在的我,没有了母亲的监督和敦促,反而喜欢吃菠菜根了。每当我看到儿子把碗里的菠菜根挑出来放到一边时,我就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母亲看着我吃下菠菜根的那个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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