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夏

作者: 山下菜花 | 来源:发表于2023-08-28 16:32 被阅读0次
    真人真事,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她说她叫晴夏,独自一人从海南过来,身上只带了她爸爸给的三千块钱。

    她介绍自己的时候,开着的窗正好刮来一阵风,帘子被撩起,放在窗边的饮水机上的纸杯,掉到了地上,剩下的水泼洒在白色的地板上。她把被子裹紧了些,身体显得很是单薄。

    狭小的病房,只容得下两个人,我们的病床靠得很近,我把窗关上,门也关上,瞬间病房安静得只能听见饮水机烧水的轰轰声。

    房间渐渐暖和了,两个女人,没有花多长的就熟稔了起来,晴夏打开了话匣子。

    晴夏,一个听起来有灿烂阳光,有金色沙滩,有咸咸海风的名字。可是拥有这么美好名字的女子,却过着与她名字完全不符的生活。

    一个小时不到,她就给我讲完了她的今生。

    “已经18周了,那边不允许,所以我婆婆叫我来的,又是女孩。”同一个病房,我要保孩子,晴夏却要打孩子。

    她说话时,声音有微微的颤抖,我惊讶地看着她瘦小扁平的身体,小腹在宽大的病服里面,根本看不出来是个怀有四个半月身孕的孕妇。

    想了一会儿,我问:“你一个人来的吗?”

    “是的,我坐飞机过来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就今天下午了,我昨天就来了,今天手术完了,打完了点滴,我休息下就回去了,飞机票我姐已经给我买好了。”

    “这么着急的吗?也不多休息休息,月份也不小了,得做小月子,身体还是很虚的。”

    “没办法,我上面还有两个女儿,得回去照顾她们。她们爷爷不喜欢她们,不愿意带。”

    “爸爸不在家吗?月份都这么大了,真的不打算留了吗?”

    “不能再生了,养不起,也没地方住。而且,我跟我老公关系也不太好,他不会帮着带的。虽然说,他是我的初恋,但是他很花心,经常跟前女友纠缠不清,我想要跟他离婚,可是每次一提离婚,就怀孕。也怪自己太恋爱脑了。”

    晴夏说着,把她金色的短发往耳后别,露出洁白的小脸。

    “怎么过得这么憋屈啊?他已经结婚了,还跟前女友牵扯不清啊!”

    “也怪我自己年轻时太喜欢他了,非他不嫁,逼着我爸爸给我买了辆车给他开。他家穷,只有一层小平房,还和他哥哥一人住一半,连电视冰箱都是我买的。

    “我结婚那时候没有多想,只想他结婚了就会跟前任断了,没想到,他经常开着车去酒吧和前任喝酒,我不止一次发现那个女人坐在副驾驶位上。

    “我记得生完老大没多久,他喝醉了酒,我晚上起来喂奶,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半夜两点了,他不在家。打电话才知道又在喝酒。我把孩子给她奶奶,打车去接他,他看着我就骂我,说我丑,不打扮自己,看着就没胃口什么的。我当时就很愤怒,直接走掉了。可是后来我又没出息地回来了,还半夜打电话给我爸,让我爸去接他。我真是太不值钱了。我一个人带孩子,他老是不着家,我还得给他爸妈做饭伺候,开着我爸的车,去找别的女人喝酒。现在才醒悟过来,我是个瞎了眼的女人,遇见了一个这么渣的渣男!”

    她很激动,仿佛那一晚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眉头皱着,语速很快。可能有些不适,她将手放在了腹部上,眼睛看着腹部,又像是没有看。她是想到这个立马就要跟她分别的孩子了吗?

    “你说你姐姐给你买的机票……”想说些什么,来转移一下话题。

    “是的,我有个姐姐,比我大十岁,早就结婚了,家庭也不富裕。不过,因为我们从小妈妈就去世了,所以我和我姐姐感情很好。我姐姐劝过我很多次,让我离婚。可是,每次我一下定决心要离婚,那个渣男就给我开空头支票,认错也认得很好,所以,我怀了老二,现在又老三了。”说着晴夏的手机响了起来,“刚好,是我姐姐。”她朝我笑了笑,毫不避讳地接了电话。

    姐姐来问情况,还问她有没有钱,晴夏说,爸爸已经给过了手术费,下午可以回去了,还说不要姐姐来接。

    相比起晴夏来说,我是幸福得不能再幸福了,我受的这一点点的小苦难也不值一提。她接电话时的语气轻松,声音虽然透着疲倦,但听起来跟姐姐关系很好,略带点撒娇。

    如果没有走进这段婚姻,她应该是个很美好很美好的女孩子吧。

    挂了电话以后,她终于问到了我的事情,我说我太黑了,担心孩子生出来跟我一样黑。晴夏笑起来,沙哑的声音总算有了些活力。“多喝点椰子水,孩子的皮肤会变白,我怀我两个女儿的时候,都喝了,有效。我妈妈以前怀我们姐妹两的时候,也喝了,你看,我白吧!”她说着捞起宽大的病服袖子给我看她白皙的手臂。

    她确实皮肤白,的确,她比我认识的其他的海南的女孩子要白的多。“你妈妈也一定是个讲究人。”

    “是啊,可惜她离开的早,我虽然记不太清,但是记住了喝椰子水这件事情。所以这个你可以信我。”她露出一个笑容,真诚的,纯粹的,不带一点杂质。

    后来有护士来叫她,她跟着去了。走时没有拿手机和包包,让我帮她看着点,我点点头说好。

    下午她回来的时候,白皙的脸苍白如白纸,虚弱地躺在床上,她闭着眼睛,嘴唇干裂。她问我手机有没有响?我答,没有。她就调整了一下睡姿,说:“抱歉,现在有点难受,让我休息一会儿。”眼睛没有睁开。

    “你睡吧,没关系。”我回答她,尽量用轻柔的语气,心却莫名抽疼了一下。

    她太坚强了,一个人来外地,一个人住院,一个人手术,术后还要一个人消磨悲伤,最后还得一个人回到那个她称之为“家”的地方。

    那个她口中的“渣男”,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微信里是否有过关心,不得而知。

    又过了一个小时,护士来找她交钱,她给她爸爸打了电话,一个人捂着肚子去交钱了。

    回来换了她自己的常服,是黑色的清爽的衬衫,搭配着阔腿裤,人显得很瘦很小。

    她咧开嘴对我笑,“再见啦!”

    “再见!”

    这一声再见,却是再也不见。我们都知道彼此不可能再见面了吧,所以她才会把她的苦难轻描淡写一股脑全说给我听。

    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她的背影,有些佝偻。细长的手,提着一个手提袋,走出病房,还顺手给我带上了门。

    晴夏去赶飞机了,接下来,她又会过什么样子的日子,我不得而知。但是她告诉我说,她回去会考虑离婚,希望她能说到做到,给自己另外一种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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