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刚开进院里,就有一个人气喘吁吁的跟着跑过来,是我家西边的邻居三龙子,他在马路上看到我家车库顶上的太阳能处有热气冒出,特意跑来告诉,让我们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很感谢他的热心肠,说那是个排气孔,水过热就出现这种情况,他这才放下心来。
眼前这个三龙子,近一米八的个头,体态匀称,面庞黑红,没事的时候就在马路边上慢跑,每天都要跑上四五公里的样子。他现在这种状态,让人根本不能与他是个癌症病人联系到一起。
九年前,我雇来一个工程队给我盖房。那些人在休息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人在马路上晃荡,就大声招呼,他也就循声走了过来。我仔细打量这个人,个子挺高,瘦的像一根竹杆,别人秋衣秋裤一干活都热,他还穿着一件厚厚的棉服,头上戴顶黑蓝条相间的线帽,脸是青灰色的,眼神黯淡无光。那些干活的人喊他过来,无非是没事寻开心,问他今天又去哪溜达,他说哪也没闲人,人都下地干活了,就自己在马路上走走。说着话,他就找了个没用的板头,一屁股重重地坐了上去,看样子疲惫不堪。
我从干活的人嘴里得知,他叫三龙子,家离我盖房的地儿一百多米,也是守在马路边上。以前他的能干远近闻名,一个人可以卸下一卡车水泥,于一年前患了肺癌做了手术,现在什么活儿也干不了,每天挣扎着爬起来,吃完饭就到处溜达。
之后我就常常在马路上看到三龙子。看着这个刚刚四十出头的男人,拽着两条拖不动的腿,迈着沉沉的脚步,在马路上一天没有遍数的来回走。他手术花光了家中全部的八万多元积蓄,现在已没钱吃药,只是到处寻点不花钱的偏方,死马当作活马医呢。
接触时间长了,我也常和三龙子唠喀,我有一个同事刚刚查出和他患上了一样的病,想向他讨问偏方,他就如实地告诉我,什么狼毒根蒸枣啦,五月节刚成形的小核桃煮水喝啦,丁毒豆加工药丸啦……那些偏方所用的中药材全是有毒的,三龙子自己曾被毒的哇哇直吐。他说自己吃得全身带毒,谁要惹到被他咬一口,准信中毒。说完我们一起哈哈大笑。三龙子强调说,反正也就这样,听到人说我就用,不是治死,也是等死。话虽这样说,我却理解他的心情,没有求生的欲望,谁能吃下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呢,是他自己不放弃,还在努力地和病魔较劲呢。
我的那个同事听我说了三龙子的事,专程从沈阳来到我家。她为了治病,反复地入院,还多次进京,吃过无数名医开的药。现在正吃一种药,说是一年花满了二十多万购药款,才能得到卖药商家的赠药。三龙子听了我同事的治病经过直咋舌,他可没有那么多钱给自己折腾。
我的同事也试着用点偏方,可是她用不了三龙子那些东西。身体的底子不同,到底三龙子还是年轻的。我的那个同事在一年后去世了,按着医生的说法,她还是多活了一年多。三龙子曾向我打听我那个同事,我如实告知,三龙子很淡然,说治好了就多活两天,治不好就随他去呗。
三龙子的儿子正读高中,媳妇和他年纪相仿,一年到头在外奔波,面庞犹如一朵秋天的菊花,每个花瓣里都透着愁和苦。我盖好房住下,她的媳妇也偶尔和我见面,熟悉了就托我给打听一下,看有没有买房子的,要把自家的房子卖了。我说这怎么能行,卖了房你们到哪住?她说孩子马上考大学走了,三龙子要没了我留这房干啥?剩我自己到哪不能将就。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认为三龙子活不了多久。
要说三龙子的媳妇也真是不易。她起早贪黑的忙着挣钱,刚开春就去建筑工地打工,那时瓦匠一天能挣300元,她给人家当小工,就挣120元。听说农忙时插秧每亩地能赚150元钱,她就伙上几个女人包上几块连片的水田,一天能赚上400多。这样没日没夜地干,她供着儿子读书,维持家中日常开销。她忙完外面忙家里,有时就不免摔锅打碗,给三龙子摆脸子,三龙子自知自己废柴一个,不争不辩,逆来顺受,一家人倒也相安无事。
渐渐的,我发现三龙子衣着利落,和正常人一样增减衣物;走路不再拖沓,步伐有劲了。三年前,竟看他开始在马路上慢跑,春夏秋只要不是刮风下雨,他就准能在马路上出现。冬天我就离开,他自己说也在好天气里出来跑步。
从大前年开始,他开始给本组村民的水田看水了,何时上水放水全是他的一把锹说了算,每年能挣上四千元钱。也能在早晚给媳妇做做饭。在天气晴好的傍晚,偶尔能看到三龙子和媳妇肩并肩地在马路遛弯儿,两个人有说有笑,和和美美的恩爱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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