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宝钗,拥林派说她虚伪圆滑,拥钗派赞她稳重和平,一千个人心中便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宝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的性格到底是什么样的,我觉得,其实用她自己的一句诗便可概括:“淡极始知花更艳”,一个“淡”字,便将宝钗的性子完全总结出来了。不信,大家来看:
宝钗的淡,首先体现在穿着上。
与贾府女儿们的穿戴极尽奢华不同,宝钗刚好相反。透过宝玉的眼睛去看宝姐姐的打扮,不觉奢华,唯觉雅淡。富丽闲妆于宝钗来讲早已过去,那是父亲仍在世时的无忧无虑的时光。大观园中的宝钗,着装半新不旧。身上所佩之物,唯那一块晶莹灿烂的金锁。
不慕奢华,不好闲饰,本是天真烂漫,喜欢花啊粉啊的年龄,性子却如此寡淡,身为母亲的薛姨妈也无法理解自己的女儿。
宝钗的淡,还表现在自己居所的装饰上。蘅芜院内简单到极致,雪洞一般,玩物一概皆无。致使酷爱奢华捧场的贾母无法容忍,忍不住亲自要为其装扮。
这一慕让人想到了晚年的张爱玲,垂暮之年的张爱,远居美国,屋内任何的家具也没有,让人有萧索凄凉之感。历经了人世的沧桑变化,尚能理解,而身为闺中少女的宝钗,心境竟是如此的苍老,心中总不免为其感到凄凉感伤。
淡,更是性格淡然。
宝钗给大家的印象是,似乎没有什么能令她特别上心,能激起她的热情。她偏偏又将所有的事打理得体贴周到,和贾府中所有人的关系拿捏得分寸正好,令人挑不出一丝的错来。细忖之下,却发现周全中带着距离,不十已事不张口,令人无法揣测她真正的内心。故而很多人觉得她虚伪,无情。
书中有言称她寡言少语,人谓装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表面上看,似乎曹公是讽刺的语气,可,真是如此吗?那与此相似的另一首词,曹公一首西江月可是将主人公贾宝玉贬得一无是处。宝玉果然如此吗?相信大家都有自己的看法。
被作者喻为山中高士的宝钗,如果真如很多人所说的不堪,岂不是自打脸?《红楼梦》被不少人读出了阴谋论,不喜欢的人物一行一动都心计满满不怀好意,这调调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不理解宝钗的人,都道她八面玲珑,虚伪矫饰,将府中上下人等应酬得滴水不漏。可,有没有人想过,宝钗曾在自己的生日时讨好贾母,却为何偏偏在屋子的布置上要触贾母的霉头呢?又为何在听出黛玉看了《西厢记》后当面未指出,反而事后提点?也许有人会说,这是宝钗的心机,是想拿捏黛玉的过错。可,比起背后令黛玉心伏,当面指出岂不是更能达到令黛玉出丑的目的?
宝钗心思细腻,对人和事洞若观火,她连小红这等不起眼的下人,都清楚其为人秉性能辟其锋芒,难道不清楚贾母的喜好和性子吗?
古代讲孝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薛家暂居贾府,自然要有客人的姿态。迎合贾母,绝非是讨好,而是对老人的一种尊敬和顺从,这是涵养使然,和心机无关。
宝钗为人有着她的底线,有着自己的坚持。在与人交往尤其是大庭广众的场合,她周全行事,但在私下里却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底线。所以,她才会拒绝凤姐的好意,依旧将自己的屋子保持着自己的特色。她已经不屑用那些外在的世俗之物来装饰打点自己。
一个人的性子,治世宜方,乱世宜圆,方圆兼济是理想状态。宝钗性子圆融,内里却有锋芒。她为人周全,针对宝玉和黛玉平日里的调侃和讥讽一直是一笑了之,但当自尊受到挑衅时却不再忍让,故而才有了当众讥讽宝玉“负荆请罪”的一慕,对宝黛毫不留情面。
人不犯我,和平处之;人若犯我,我即还之。
宝钗的淡,与迎春的淡有着截然的区别。迎春性子懦弱,遇事是逆来顺受没有任何底线的承受。而宝钗,则是底线之外可以淡看一切人和事,是洞悉了世事沧桑炎凉后的淡定。
宝钗成熟稳重,父亲去世后,便主动地承担了家务替母分忧,过早地担起了家庭的一部分担子。这其中,不可避免地要接触世事,看到世间的百态,人情冷暖。
她的世界,远比生活在大观园那个世外桃源里的贾府女儿们的宽广得多,也现实丰富得多。她同宝琴一样,见过世面,接触过外面的现实社会,一颗女儿心,早已经历练得坚韧强大。
宝钗的淡,是风雨阴晴任变迁,对一切都等闲视之。可历经过沧桑和变故的淡,何尝不是一种境界。这样的淡,是闲看庭外花开花落,漫观天外云舒云卷。这该是禅者所具备的一种心态。
淡到极致,便是冷。冷静,现实,看透世情,看穿命运!
有些事不可改变,徒做挽留亦是无益,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罢了。所以,她在面对金钏跳井,安慰王夫人的那番话,因有为王夫人开脱的嫌疑,有人觉得此时的宝钗,无情残酷。
现在有句流行的说法,你弱你有理啊?换位思考一下,金钏因何被撵?站在金钏的角度觉得自己很冤,可从王春人的立场看呢?在主母面前大胆挑逗并教唆少爷,那个时代,一个人的名声何其重要,想必任何一个母亲,也无法容忍一个下人如此轻浮。
而尤三姐与柳湘莲之事,亦是如此。只要换位,便会得出截然相反的论断。薛蟠为人粗鄙庸俗,与之来往的那些朋友,多是损友。身为妹妹的宝钗,无法也不能拘束哥哥,只要这位兄长不要再坏,就已是欣慰。更有薛蟠昔日与柳湘莲之间的龌龊,兼之三姐不佳的名声。惜春也曾说过,自己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不想被宁府的名声拖累,只能躲是非。同样身为一个千金闺秀,难道宝钗还要为这些人不平吗?所以,宝钗才会冷静处之,事有轻重缓急,提醒母亲做该做的事。
宝钗之冷,与惜春之冷又有着本质的区别。惜春之冷,是性子使然,这个处于贾府边缘的小姑娘。自小在荣府跟随贾母生活,长辈对其疼爱微乎其微,仅是锦衣玉食而已,照顾不到她的内心。兄长贾珍肆意妄为,名声不佳,所以惜春冷情,她能舍,除了保全自己外,她不关心任何人。而宝钗的处事态度是冷,心却是热的。她不忘自己的身份,应酬贾府种种人际关系,积极参与诗社,协助探春李纨理家,帮着湘云请客,提点教诲黛玉,体贴周全,连赵姨娘也对她夸赞不已……
宝钗清傲的,而她的清高孤傲与黛玉的又不同。她的清傲在骨子里,在现实生活中随分从时;黛玉是生活中目无下尘,骨子里更是自视甚高。
宝钗是寂寞的,黛玉尚有宝玉相知相契,而宝钗,知己一个也无。宝钗懂黛玉的苦,可黛玉不懂她的孤独。黛玉的热情,终是世俗的,感性的,而宝钗的安分随和,分明是疏离的。
宝钗为人聪慧,饱读诗书,广泛涉猎,有着同年龄不相乐的成熟。她的心智,远远成熟于大观园中的女儿们。在其他的女儿们仍执著于亲情和周遭的一切,有点风吹草动便烦恼时,宝钗已然跳出了这个圈子,冷静地审视着命运的翻覆。
身为闺阁少女,宝钗性子却极冷,这是一种看淡了世情的凉薄。宝玉懂了藕官二人的感情后的一番悟,身在俗世,人人都有束缚。宝钗亦是如此,她的身份注定了要背负薛家的责任。其实,她内心向往着世外的洒脱。
宝钗和宝玉的世界观其实是很相似的。宝钗喜欢那支《寄生草》,而宝玉闻之更是心有戚戚焉。那首《寄生草》,有一股看破红尘毫无牵挂的悲凉……
也许是成熟得太早,她的热情,早已经随风而逝。如果能在合适的时间里,遇到懂她的人,也许会是另外一番情景。
但,命里注定她要孤独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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