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宜
眠影（33）
他们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又回到过去那般恩爱，他依旧晚归，可也会带些小玩意儿给眠茵，或者是一些小甜点，可是发生了仍然是发生了，毋论他们怎样装作没有发生，仍然有那样一道裂缝横亘在心中。
眠茵是懒散的状态，不爱出门，也不长打扮，素净的脸上淡淡的苍白，亦或是一抹淡淡的忧愁，和从前相比，还是经历过了，体味过了人间的柴米油盐，悲欢疾苦。
孟筠玠回来了，他过来脱了外衣，眠茵接过仔仔细细挂在床边的衣帽架上，一点一点拂去上面的褶皱，孟筠玠看着从身后搂着眠茵，嗅着她发间的清香，眠茵身体一僵，问，“筠玠，怎么了？”
“眠茵，你太瘦了，需要补补。”他掰过她的脑袋，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个吻，眠茵浅浅笑了，“我倒是没这样察觉。”
孟筠玠一直环着眠茵不曾放开，他在她耳畔低语，“我明日带些肉回来，让奶奶熬锅香浓的汤来滋补滋补。”
眠茵一直笑着不曾说话，孟筠玠似是想了许久方才这样郑重提起，“眠茵，我想要个孩子了。”
这样的话题这样突兀，她一时也呆住了，好像不久前的自己也是个孩子，哪里想得道这样久远的事，孩子，他们的孩子，应该有着粉粉嫩嫩的皮肤，柔和的笑脸，弯弯的眼睛，逗一逗也会笑，摸着肉肉的小手是不是顷刻间心便要融化，她这样想着，也不是太糟。
孟筠玠又和她絮叨了许久，规划着他们幸福的未来，她听着觉得一辈子这样过虽有些遗憾但也知足，人生怎样都是不圆满的，可正想着，孟筠玠又说，“眠茵，报社的工作你不要再去了，我不喜欢你外出，再说你的身体也不好。”
他热烈的眼神看着她，虽是柔和的语气，话里已经是确定的，不容置疑，空气仍是轻轻柔柔的，一点一点吹拂内里的幔帐，置身其中是那样不真实，亦或是世间一切都是虚无缥缈。
她大大的眼睛弥散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半低着头，轻轻的话语好似下一秒就随风消逝，“好。”
她每日的工作便是懒散在家中，更加准确的是窝在小小的卧室，这里才是真真正正属于她的空间。
外面隐约有奶奶和姚桂兰的谈话絮叨，她赌气似的躺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耳朵，那些大声的话语依旧无孔不入传入她耳中，奶奶是故意的，她十分确定，素日筠玠在家也没见她尖着嗓音那样刻薄说，“哎，这娶的哪是媳妇儿，分明是个祖宗，得日日好生伺候，供着敬着……”
她又提起煲汤给眠茵喝，诉苦自古哪个不是孙媳妇儿伺候奶奶，可到了她这里，不知是做了什么孽，这样反着来，她的身子骨不知还能挨几年……
然后便是姚桂兰善解人意体贴安慰，愈发赢得奶奶的好感，她哪里忍受得了她们的窝囊气，想着，明明我才是这里的女主人，为什么要这个女人过来日日挑衅。
她砰的一声开了门，若无旁人去接开水，故意在她们面前弄的大声，冷着脸不和她们说话，然后径直进屋，砰了一声关门，外面的声音是小了，她愈想愈是委屈，又在被子里哭了一下午。
秋季仿佛是衬托这样凄凉的气氛，连舫仙也时常随孟筠玠回来，挽着他的胳膊不依不饶，一步也不肯离开，孟筠玠也不恼，还十分宠溺舫仙，她稍稍说一句，孟筠玠便说，“眠茵，舫仙还小，你怎么能和他计较。”
她索性不再管。
可是无人时，舫仙明明会冲她挑衅一笑，在她面前暧昧低语和孟筠玠的种种，她一阵气短，哆哆嗦嗦，“我索性不再管你们背地里的龌龊事……”
无人时，才知晓自己落得怎样凄凉的境地。
这样一日一日，收到了一封来信，才知晓馥馥也要出国了，最近的事儿，邀请她来参加送别晚宴，她合了信，恍恍惚惚想，原来过去所熟悉的一切都在一点点流逝，没有什么是握的住的，仿佛这时光，只能向前走，再没有回头路。
她和孟筠玠说了，孟筠玠不是十分愿意，可看她渴望的神色，又想着她也是许久都没有外出，难免一丝愧疚，紧了紧她身上的衣衫，“嗯，早去早回。”
眠茵喜的什么一样，她特意精心收拾一番，全身上下都是新的衣衫，内里是淡紫的旗袍，立领花瓣盘扣在胸前蔓延，依旧是精致的，可是大了许多，连腰身都是空空荡荡的。
她在镜子前叹了口气，又拾了件驼色及脚踝的长大衣披上，也配了耳珰，可脸色是苍白的，怎样都掩不住，她这里早没了胭脂水粉，想了想，拿了自己所有的钱想要去百货商场看看，她出门的时候，孟奶奶一直盯着她，总是觉得她这样的打扮不端庄正经，她难得出门，且不去管，也不去想这样煞风景的事。
以前不曾在意价格，可现在站在琳琅满目的柜台前，销售小姐热络向她推荐，她有些心动，法国的化妆品总是那样有吸引力，可听了价格，又慌忙却步，又害怕被人看出，总是畏畏缩缩不自在。
到最后买了一个稍微便宜的化妆品，心里也还是激动的，又叫了黄包车去白公馆。
馥馥比从前更美艳，可明明看见赵蓟霖在和其他女人调情，馥馥也不管，眠茵不懂他们是怎样的关系，心想，你自己的事情都是一团糟，又怎么去窥视别人。
馥馥和眠茵聊了许久又去和旁人招呼，眠茵总觉得现在的自己格格不入，融不尽这样的氛围。
也有日本人。
那个天津领事。
陆知呈和赵蓟霖在一起不知和日本人说些什么，又相互举杯小酌。
待无人时，赵蓟霖看了陆知呈一眼，“我且要出国了，这些事情，你自己斟酌吧。”
陆知呈只笑着呡酒，“蓟霖，我不想再等了，家里的工厂打理好一切，父亲不再干涉我，我总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赵蓟霖拍拍他的肩，“那日本领事和我父亲交好，又受了这样许多好处，旁的不说，这样曲折，也是不至于给家族仕途留下把柄。”
“我懂。”陆知呈的目光渐趋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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