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河岸上,游昆带着两脚泥说:“来过多少次了,没想到啊,这夜里的黄河真他妈的美。”倪鹏说:“你小子就不能用上几个形容词来,只会用脏话的来污染夜黄河的静美。”游昆反驳说:“算了吧,我才不会像你们一个个文皱皱的。我只喜欢一句话,那是‘觉得快感了你就叫’。”韩伟批评说:“狗改不了吃屎,三句不离本行。”游昆不去理会两人,而是提出一个问题:“哎,你们说这黄河像个男人,还是像个女人?”康权说:“唉呀,没想到你还能提出这么复杂的问题。”韩伟说:“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自然是女人河了。”姜常来了个中性的回答:“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那看用谁的眼光来看了。比如游昆所见,肯定跟你们不一样。”游昆亮出了自己的答案,说:“黄河啊是一条会变性的河,白天当男人,晚上是女人。”说完,他大笑着像一头野驴一样在泥湿的堤岸上往下游跑去。倪鹏好象呼应一般,适时地在不远处放出一嗓子蒙古族歌曲《敖包相会》中十五的月亮的唱词。
哥几个经过半个多小时的燥动与狂放,和与黄河间各自自以为是的交流,终于慢慢的平静下来。游昆把车上带的东西在一处平坦的地方铺摆开来,又取了几块坐垫,嚷嚷着招呼大家过来喝酒,还说这么好的晚上,不喝酒简直是浪费。姜常还没有忘了家中的不快,骂着儿子和老婆的不是,说今天晚上扫了大家的兴致了。游昆就让他带头喝酒,用行动来重新点燃哥们几个遭到了败坏的酒兴,与月夜黄河行的激情。姜常毫不含糊地端起硬纸酒杯,把足有一两的白酒一饮而尽。
于是,围坐在一起的几个铁哥们,开始了一边饮酒一边别有风味地交流,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中,就扯起了上次黄河边游昆差点受难的危险事。
倪鹏问了一些自己未知的问题,没想到触动了韩伟的心事,他说:“姜常,你后来倒底去没去那家派出所,把那些东西销毁了没有?”姜常被那一两猛酒给喝热了血,说:“我还没顾上了,再说,求大一点事,你是担心甚呢。”韩伟一急,说:“你小子死猪不怕开水烫,我们还怕将来受影响呢。”姜常说:“有甚影响,难道你老婆跟你离婚不成。”韩伟犹豫了一下说:“不知道谁给多的嘴,我老婆好象真知道这事了,虽然跟我没明说,可是话语中间老是含沙射影。再说,这种事我本来清清白白的,现在有口说不清,太冤枉了。”游昆故意给韩伟抹黑说:“你清白个屁,那天晚上你敢说你没那个?”韩伟急了,说:“我当时喝的连腰都直不起来,民警进屋的时候,我还在吐呢。”姜常说:“我有权怀疑,你那是装的。”韩伟就气得骂说:“两个流氓。”姜常说:“这年代,流氓可是个葆意词呢。”
韩伟其实是个小心眼人,年轻的时候和倪鹏一起还爱写点歪诗,后来读得书多了,思想上就有点愚,偶尔还有点过于单纯的幼稚。在他的认识里,那一晚上的经历不明不白,特别是自己的有名无实,委屈实在有点大了。同时,他的党员身份和工作上的努力上进,以及不定什么时候还要升迁的梦想,都促使他对这件事情看得比别人严重多了。当然了,这中间还有一个在传统文化的影响下,文化人自以为独善其身的因子存在。这点机理正好被游昆和姜常抓住了,故意逗他生气,然后看着取乐。韩伟遭两人夹击,干生气没话说,就求助起康权来。游昆不等康权张口,抢先说了自己安排女人戏弄康权的事,这间接证明了康权的清白,从阵势上把康权拉到了自己的一边,也更加重了韩伟有冤莫辩的委屈心绪,只好骂两人不是东西,自己到一边去赏月看黄河去了。
康权觉得韩伟纠缠这事是有点酸儒气,不过还是实事求事地为他辩解了两句。游昆只说:“我就看不惯他硬充正经人的样子。你们说哥们几个经历的事辩那么清干什么。他清白了,咱们不就是臭狗屎了吗!”姜常恶笑着说:“这就是一盆臭狗屎,他也得伸双手端着。”康权知道二人恶作剧,再看韩伟有倪鹏陪着走开了,就顺口转移话题,问起了想起来的另一档子事。
康权说:“游昆,上一回孟达叫咱们陪那个野人摄影家孤愤,和他的那个活命佛两个人喝酒,你领的那个女孩子真得被掐伤了大腿?”游昆说:“当然是真的了,不然她才不会叫呢。”姜常使坏说:“好象你了解一样。”游昆正经说:“我就是看了,只是不像掐伤,倒像是两个牙印子。”姜常不知道个中情况,康权一介绍,他自然不相信了,说:“要是真的,也怕是捱那女孩坐的人发灰呢。”康权证明说:“当时,我可就坐在左边,游昆在右边,那个怪人倒是坐了个对面。”姜常代为分析说:“这么说来,康权不会动手动脚步的,这个我相信。游昆也用不着动手支脚的,这个我也相信,剩下的看来就是那个怪人作鬼了。可惜,当时我不在场。”康权说:“孟达说过,那个野人可是会特异功能的。”
孟达的名字点燃了游昆的无赖劲,他说:“咱们打个电话,看看这小子现在在干啥呢?”说着,打通了手机。孟达公羊一样的嗓音从无线电中过来,说他正在山中的岩石上,与驴友们篝火晚会呢。游昆就问他不想弟兄们?孟达听出了意味,问大家在姜常家喝酒还没散?进一步追问游昆在什么地方。游昆说了实情,孟达骂骂咧咧起来,为自己不能分身两处而遗憾,埋怨说这么好的事也不说等上两天再安排。
游昆故意吊孟达的胃口,夸说:“黄河边的月亮真他妈的漂亮,比美女的脸都漂亮。”孟达说:“好啊,我知道你小子是打电话气我不在。告诉你们,今天啊我还就不生气。”又说:“你们知道吗,这山崖上的月亮,映衬上美女们的歌舞,再加上烤肉的香味,和飘扬的马头琴声,哥们都醉得不能自己了。”游昆骂说:“你小子还是小心点吧,山坡坡上一滚就完蛋了。”孟达反过来进一步刺激说:“兄弟,放下你的心吧,哥们的野营账逢已经搭好了,再过一会儿就能红火了。”游昆本想刺激一下孟达,没想到反入其道,只好跟着浪说起来。
康权要过了手机说:“孟达,这可是在黄河边,你再说下去,游昆跳河的责任就由你负了。”那边得胜的孟达哈哈大笑,慢条斯理地说:“你让他跳吧。他跳在黄河也洗不清自己的。”游昆探过嘴来想还击,被康权让了开来。康权就说起了上回招待野人的事,孟达想问游昆领的那个小娘们,为啥听了活佛的名号会傻笑不已?游昆这一下逮住了机会,抢过手机嚷说道:“她笑你那个活命佛原来是个大流氓。”孟达听不明白,游昆开心地笑着说:“那活佛是不是叫巴彦其格乐?”孟达说对的。游昆说:“你用汉话说上两遍就知道了。”电话中的孟达和康权嘴里叨叨着还是一头雾水,一边的姜常脱口说:“我知道了,是把爷求割了。”三个人顿时笑成一堆,孟达在电话里笑过后咒说:“游昆,你和你那个小娘们将来肯定要下地狱的。”游昆说:“放你的心吧,到时你入了,也轮不到我们。”
不远处,倪鹏和韩伟这时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些干柴草,在河边放起了火。游昆与孟达三言两语就挂了手机,和姜常、康权提了酒瓶颠颠地跑了过去。哥几个绕着烧起来的柴火,跳起了人类最原始的舞蹈,那不过是一种酒疯中的抽搐与乱扭。姜常不时把瓶里的酒撒向火上,火苗出现瞬间的变幻,每个人被火光映照出来的长长的影子飘忽中如魅随形。火光也打乱了原本白亮的月色,使亮汪汪的黄河水也燃烧起来。
大家伙不断地四处寻找着燃火的东西,一堆篝火时旺时弱烧了半个多小时,才因为柴草的不济而渐渐暗淡下去时。天空中的星群开始疏朗,圆月亮的脸盘也变小了,光色的瀑布愈发的清澈明亮。哥几个经过酒兴的烧蒸,又被篝火薰烤,又被舞蹈的狂放喧泻,终于都有了点颓然,只是谁也不提回家的事,而是各自游走在黄河边上,久久地感受着一种从没有过的孤独宁静,和莫名的怅惘。咕咕又哗哗的黄河水的流淌声,令人有种忘我的陶醉。远处河岸坍塌的闷响充满了质感,如同生命深处在发声。偶尔的夜鸟的啼声从空中一划而过,遁向了朦胧的黄河的深处,穿越异时空而去。
韩伟和倪鹏的手机先后响了,康权和姜常的手机也随着叫唤起来,就连平常最没人挂牵的游昆的手机,也闹响了怪异的铃声。人到中年的哥几个被从黄河那种天懒的静谧,和苍茫不能自已,空明不能遁去的属于远古的忧伤中唤了回来。
倪鹏年龄最长,他小心翼翼说:“哥几个该回去了。”姜常说:“是啊,再不走我怕自己真的会跳到黄河里去的。”康权说:“今天我好象睁着眼做了一回梦。”韩伟的总结最具诗意,他说:“今天我把自己俗世污浊的灵魂,用黄河岸边的月色洗了一遍。明天,我又可以干干净净面世了。”游昆还没忘了前嫌,都坐到车上时,说了句很有哲理的话:“人的灵魂要是脏了,是永远也洗不净的。”
一人一句总结的话说过之后,谁都没了再说话的欲望,更不去理会游昆话中的讽刺意味。车子起动了,机械的响声把黄河清幽幽的静谧烟蕴给撕破,但很快就被河面上蒸腾而起的云梦一般的白雾给消弥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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