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亲那个物资匮乏以土地为生的年代,能够上学接受完整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并不多,主要老一辈根深蒂固的思维,吃饱穿暖是他们的追求,而似乎读书识字视为不能当饭吃的。
为此我的外祖父并没有让母亲接受教育,但母亲也并不是目不识丁,她是家里老大,从小照顾弟弟妹妹,还要充当家里劳力做农活,上河浜割草喂牛羊,做衣服鞋子给家里人穿戴。
但母亲渴望上学,空闲时在学堂外边听着学生朗朗读书声,听老师传来的授课声,但具体识字有限,简单的的字基本认得。从小时候我和哥哥们很少买衣服,都是母亲手工制作,布鞋舒适不臭脚,比卖的鞋子反而穿着透气舒服。
听母亲说起学习制作衣服还颇有曲折,那时外祖父家里是田地大户,吃喝不愁,母亲常说那时候别人家吃不起肉之类的,但是外祖父家经常可吃到,少年时期的她日子并不苦,但遗憾的是缺乏精神世界的富足。
继外祖父阻碍母亲上学后,母亲想着学门手艺,那时候时兴学做衣服,而且学会了不但自己养活自己,还可以为家人制作衣服,但不知为何外祖父执拗的认为种地大于一切,母亲提出学做衣服遭到外祖父极力反对。
母亲只好借了粮食当学费得以学习,这项技能伴随母亲半生,经历了嫁人生子继续延续,甚至母亲从橱柜里拿出珍贵泛黄的大本(那时学习做衣服的笔记)给我看,那上面用铅笔画着线图,并且详细标记袖子领子尺寸,工整整齐的字体竟然是母亲边学边写的,可见当时认真专注程度。
我小时候家里三个孩子,还是主要依靠田地度日,偶尔父亲外出打工补贴家用,但上学加上吃穿日子过得还是拮据,我从记事起到上大学前买衣服的数量极其有限。我还记得一张老照片上三四岁的我穿着一套粉色新衣服笑的腼腆又开心,我隐约记得那是母亲在一位卖衣服的远房姑姥娘家买的货底。
一件豆绿色秋衣是我十岁左右最喜欢的,那是母亲带我在新开的集市摆摊那儿买的,穿到起球我也不觉得,衣服只要不破洞在我眼里都是可继续穿的。还有一套夏季粉色T恤和短裤,T恤带收口的袖子还有修饰带,衣服前面正中间印着红彤彤的带叶苹果,看到这件衣服让我想到生机勃勃。还有我当时喜欢的一条肥胖条绒裤子,感觉搭配布鞋非常和谐。
那时候从小穿着打扮从未在意,母亲只要求我穿的干净利落,冻不到即可,好看漂亮这些词语我从未考虑过,也考虑不起,母亲并未经常手工做全新衣服,基本是把大人衣服改小,还有一些亲戚接济的衣服直接拿来穿。
虽然是旧衣服,但母亲洗的干干净净,打理的整整齐齐,犹记得我看到过一张身穿白色秋衣绿色裤子的全身照片,那秋衣虽然起球,但洗的白亮亮的,全无一点污渍。
但是鞋子除了夏季买,春秋冬都是母亲一针针的手工制作,先画用旧报纸比着鞋子画好鞋样,然后根据鞋样再裁剪鞋底,纳好鞋底,缝制完鞋帮,两个上下再用粗针粗线缝合在一起。
一般纳鞋底和最后的缝合比较吃力,单鞋的鞋底还好,但冬天厚鞋底厚鞋帮,需要戴着顶针(有助于顶住针助力纳鞋底),加上塞满棉花的鞋帮,紧紧捏住缝,其实手工做鞋是一门艺术,有的孩子穿的母亲做的鞋子十分别扭,针脚粗大,且线疙瘩颇多,这就是做工粗糙和细致的区别了。
春天穿的有一种露半脚面的方口鞋,鞋帮部分还有绣花,于是各种花鸟虫鱼栩栩如生的穿在脚上,不过绣花是慢工细活,这种鞋子比之简单的普通单鞋花费时间较长些。我为有一双绣花鞋而自豪,母亲制作的跟现在卖的绣花鞋没两样。
那时候比较容易满足,母亲手耕不缀的为家人做鞋子,可能我比较安静不爱动,穿鞋子没那么费鞋,每每穿到鞋子小还崭新,而哥哥们则不同,每天在外面生龙活虎跑来跑去,鞋子费的较快,母亲不得不在白天做完农活,晚上挑灯夜战。
而我则为了终于把鞋子前面顶了一个小洞而感到窃喜,鞋子终于破了一次,穿的彻底一次,其实我的高兴还包含我穿腻了同一种颜色,那时母亲把破旧衣服裁剪做鞋,各种颜色都有,红的黄的等,真是像花儿一样姹紫嫣红,但仅限于同一双鞋同一个颜色,因为我基本两双鞋子换着穿,但老是不破,天天穿来穿去,使得我反而生出如果破了,那可以换新颜色的喜悦。
即使我的鞋子小了,母亲依然刷洗干净放置起来,她念叨我的鞋子不破,没准亲戚家小孩可以接着穿,那时候的勤俭节约刻在骨子里。直到大哥已经在外工作,还央求母亲做布鞋邮寄给他,回忆布鞋穿着舒适透气,任何买的昂贵鞋子也比不过母亲制作的手工布鞋。
由于母亲仅是把衣服改来穿,让我没机会见识到母亲制作全套衣服的风采,直到上高中时,母亲为我做好温暖的棉袄,但是外面没褂子可以套上去,母亲专门上集市买了那种红布,从头到尾我记得用缝纫机动手缝制了一件唐装风格褂子,是那种布制盘扣,特别精致古典,衣领是竖起来的那种旗袍领,那是我特别喜欢也记忆深刻的一件新衣服。
虽然套在厚厚的棉袄外面失了它原本的风采,但衬得我皮肤白皙,可能跟血液冷热有关,即使夏季我的手还会冰凉,更不必提到了寒冷的冬天,尤其最怕后背冷,为此母亲每次做棉袄都会在背部加棉花,导致有次二哥还开玩笑说我驼背,母亲为我解释棉袄太厚缘故,说完我们都笑了。
母亲的做衣服手艺除了奉献给我们一家,有段时间经人介绍进了小服装厂做校服,母亲学的是脚蹬的那种缝纫机,但那时厂子里已经有了电动机子,母亲最终摸索着上手,学会了电动机子,那个厂子距离家不远,母亲每天骑自行车往返。
而我每天放学就眼巴巴的坐在家里等母亲下班归来,听到门响声,我飞奔到门口迎接,母亲笑容满面又温柔的喊我名字,询问我是否饿了,然后从前面车筐里拿出葡萄或者其他吃食递给我,让我洗洗吃,那段时间是母亲和我温馨的回忆,母亲每天可以挣钱而精神振奋,我每天有零食吃而开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