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ONE
我被困在一座桥上,
桥的一端伸入海底,
桥的两侧一片孤寂……
一串风铃声从映有月光的水面响起,我寻声望去,忽被一只大手拖进水里。我的喉咙无法呼喊,只有四肢还拼命的挣扎,直到手臂撞到一柄锐器,新的恐惧让我安分下来……
疼痛开始蔓延,我终于喊出了声“救我!”
巨大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屋里激起回响,我睁开眼,方知刚才被困在梦里!
此时月亮刚躲过流云,几缕微光勉强挤进窗框。我正要起身,却发现一道寒光被我攥在手上。毫无疑问,这是一柄利刃,细窄的刀身足有半尺,月光之下,纤尘不染,反而那裹了金皮的把柄却是血迹斑斑,握它的右手更是污秽不堪……
顾不得别的,我像一只燃尾的老鼠,丢了器物,夺门而出,在黑暗的悠长的走廊里跌跌撞撞。
不知奔了多久,不知下了几层。终于,一道门缝渗出了月光……
如果光明代表了财富,那刚才我所脱离的建筑必定是一贫如洗!
月光如泻,我走上一条野径。无人光顾,无人问津,草木深晦的野径,恐怕它自己都忘了自己将通向哪里……
又行了几个小时,我的眼皮开始犯困,腿脚仿佛生了根,终于在一块巨大的石盘附近歇了下来。石盘南低北高的,形成一个天然的夹角,除了些草,刚好容我钻入那夹角……
贰
TOW
再次睁眼,日已三竿,太阳带来的光明和正义,几乎已将我昨夜的梦魇彻底扫去。我小心的钻出石盘,正要离开,不料,一幕更加可怖的场景映入眼帘,像一支长矛把我原地击倒,又将我拽回噩梦。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修长笔直的双腿,均匀有力的腰肢,丰满挺拔的胸脯,还有那张精致绝美的脸庞。若不是一丝不着,若不是被锁链捆缚,若不是鲜血浸染,若不是蓬头垢面,若不是…身死魂断……
她一定是一个让男人为之发狂的女人。
只是眼下,恐怕她所有的优点和长处都已化成了那妒忌之人嘴里的一句句“死有余辜”!
太阳正要逐渐释放出自己全部的能量,以表对这个世界的热忱和专一。
而那女人的血正如同朱红的漆开始干涸、结痂、而后又龟裂……一股股腥臭开始提醒我这是一个跟美毫无瓜葛的悲惨事故……
我撑起身子,向后退去,努力将目光从她身上一丝丝抽走!
她是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沿路,我又看到了几座石盘,石盘上都祭有一个年轻且漂亮的身体,只是我开始麻木,不再驻足,不再多视,作一个专心赶路归人。
日已西沉,我还困在草径,可惜今夜无月,寥寥几星,难亮前程。及至午夜,成百上千的萤火汇作流光,涌动在野径上方,像是在引渡迷途,为旅人指路……
疲乏被扫除一半,我提着心,徐徐向前,行了一个钟头左右,忽闻远处有歌声云:“疼痛的海沟无法用极乐的峰岭填补,它只会被灌满湛蓝的海水,再长出深绿的藻荇,沉默的享受黑暗赐予的安宁………”
循着歌声,我找到一片光明!
走近看,那是一栋占地逾千方,分了三层的建筑。建筑外面光辉熠熠,内部灯火大盛。
如果说黑暗代表邪恶,那眼前的建筑便是最纯粹的正义。
叁
THREE
当我推开那扇“光明之门”时,那歌声更加清晰动人,身边一位黑衣黑帽的中年绅士用礼貌而舒服的腔体吐出的一句“欢迎归来,午夜猎场!”
说话间,他也递上一副白底红纹的假面。
“你认识我?”
“这里所有的人都认识您!”
“可我……!”我内心深处的不安又开始作祟。可我还是接过面具,扣在自己的脸上。因为我又听到那歌声,神秘、缥缈、越来越近。
“您只是暂时想不起来了。如果,您愿意花几个小时在这里随便逛逛,您便会全部都记起来!”
接着,他便又露出标准的微笑脸,用标准的管家腔体,礼貌的说出那句:
“欢迎归来,午夜猎场!”
我不再纠缠,因为那歌声似乎已近在咫尺,趁着他的客气,我走向整个楼层的最中心,那是两个巨大的同心圆。最外的一环是皮质沙发围成的坐席,中间一个直径近百米的空心舞台。
舞台上几十对人儿随着歌声翩跹不止。我步伐不自觉的开始放慢,只见舞台上的人皆是奇装异服,面容粉饰,尤其男人们,各个都带着一副色彩斑斓的面具,面具上的纹路如条条小蛇,尾尾金鱼,纷纷游曳其上……
将目光收回,靠近外环的那圈沙发上,亦是“高朋满座”。他们动作夸张,气质迥异,声音洪亮,言语荒诞。看似相对而谈,实则各说各言,竟于混乱中寻得各自的满足,达到一种奇怪的和谐。
我的目光继续深入,望图尽快找到那绝妙歌声的出处。就在这时,我看到人群中一个男人的面具突然脱落,一只小小的面具在如此吵闹且拥挤的人群中本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没想到,当那面具坠地的瞬间,几十双脚像踩到了什么可怖之物,竟然同时散去,远处瞧着,如莲花瞬绽。舞步散了,音乐停了,那些方才还笑颜莹莹的女子忽然捂住小嘴……
这时,两个光膀蒙面的大汉出现在那掉落面具的男子身边,不由分说的抬起对方撤出人群。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容,只感受到他的不甘和恐惧在四肢蔓延。
刚才的一幕打断了歌曲,造就了一段提早的间歇,人群缓缓散开,舞台的中心被露了出来。一袭红色的连衣,将我的目光锁住,虽然眼睛没有看见她方才歌唱的样子,可我确信,她便是那歌曲的源头。
红色的连衣起身将要离开,我快步追了过去,可当我真正看清那张脸庞的时候,我停下了。那张脸很熟悉,就在今天的早上我至少花了半个钟头去盯这张脸,又花更久的时间去尝试遗忘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疑问像一根鱼刺卡在喉间,吐不出,吞不下。
她似乎注意到了我。那一双清澈的眼睛注视谁,谁便难以逃脱。除非她想赦免,先将目光移开。
我没有再跟的太近,始终保持着一段自以为“安全”的距离。她穿过两个圆环,走向一段幽深的走廊。走廊两侧每隔二十步便有一道透明的玻璃门。
当我步入走廊,经过第一扇玻璃门时,我看到一女子正散着头发,光着上身盯着一口巨大的鱼缸,鱼缸中几条鳞光闪耀的锦鲤正悠闲的游弋,此时一滴鲜血坠入其中,刹那如烟云荡开,锦鲤忽发狂症,在血云中争斗起来,顿时水花四溅,浊浪滚滚。再看那女子,不恼不笑,鲜血正从其耳后划过脸颊,最后在纤细的下颌处稍作停留,随后毫不犹豫的坠入水中。而其耳后正伏着另一张面孔,他蒙着半张脸,一副尖牙利嘴在女子的耳朵上不断的撕咬,不断地留下一道道齿痕,割出一条条毫无规则的伤口……
就二人看来,这疯狂的啃食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妥,相反,彼此正因此进入到一种素日无法进入的精神世界,并从中攫取着巨大的乐趣……
我慌忙退开,不作多想,继续向前,寻着那袭红衣,而她此时正走入远处的一道玻璃门。
一道惊叫从另一道门内传出,又一次将我的好奇心激起。寻声望去,狭小的房间里摆满了炉具和各色的金属条块,靠墙处的一张金光闪闪的床上一个男子正趴在床边,他宽厚黝黑的脊背此时正腾起一阵阵黑色的烟雾,夹着呛鼻的焦糊味飘向屋外。而那烟雾的根基处有一双通红的小手持着半只老铁葫芦,一汩汩浓稠的金色液体正缓缓流出,以一种巧妙的分布方式浇注在那男子的背上。那双通红小手的主人,一身轻薄的纱衫已被汗出透,玲珑的身材一时显露无遗。男子的叫声逐渐变弱。冷却下来的金色液体呈现出两个大字——一诺。
我不忍再看,遮着鼻子离开那地。
那袭红衣终于出来,只是她没有立刻前行,而是身影一转,望向了我,只是这次不同上回,眼光中多了一种无奈和怜悯。
忽然一只手从我的右侧出现,将我揽入一间房屋。
“一路东张西望,故作思想,这可不是您一贯的模样啊!”那只手还未从我身上撤走,她那满嘴的口气又抵达我处。
“那我一贯是怎样的?”我对她的厌恶越来越浓。
“当然是吃够三十八道菜啊!”她很有把握道。
此时屋内已有些男女,他们看到我,忽然惊喜起来,像是来了某位官爷,又像是到了一个英雄!可我明明带着假面,明明对对方一无所知!
“这群废物,一个济事没有,大半天也就上了十来道菜!”她说着,将地上的十多个一丝不挂的人女体指给我看,她们似乎都是刚刚被灌醉,有的浑身通红,有的一片雪白,有的还在呓语连连。而在那一个个年轻的女体上都摆放了多种不同种类吃食。
“要不,您来试试?”她那一脸的堆笑,让现场的人更加疯狂。说着,一个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女子各持酒杯围了过来。
我的酒量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十几杯下去,竟然毫无醉意,而对饮的那位女子已不能自立,忽然一道尖锐的声音破门而入,“加菜!”,接着门内之人欢呼四起。此时,我方知,所谓的“三十八道菜”,便是要接连喝倒三十八位女子,而每胜过一位,便会得到一菜,而菜的容器便是那败下来的女子的身体……
我几次“突围”,终于脱身,快步进入方才那红衣女进入的房间。
这房间与刚才所见的皆有不同,干净却昏暗,简单却又含蓄,墨绿色的墙纸,灰色的吊顶,米黄的灯光,紫色的地毯,绕过两座屏风,仍隔着一道红色的纱幔,纱幔的后面是一张橡木镂雕的白色公主床,床上正有一双年轻人相对而卧。我内心告诉自己不该再看,可我的手还是掀起了纱帘的一角……
目光所至,一对情侣正被被一根朱红的细绳捆在一起,更离奇的是,隔着面具,二人仍是吻在一处,毫发无间……
白色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柄锐利的剪刀和一杯红色的液体,说不好是酒还是药……
方才我接连饮下了数十杯酒水,现在酒劲儿开始上涌,我靠在走廊的墙壁,闭目休憩。这时,一声声温柔委婉的赞美之声在走廊里回荡。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存在唯一一种不会让人讨厌的语言,那一定是赞美!
走廊里一句接一句的赞美或说是恭维之声越来越高,气势越越来壮。我感觉自己终于要看到一副令人喜悦的画面……
当我慢慢推开那扇门时,我看到,
一柄三寸长短的寒芒在一个体型魁梧的男子身上滑动,每一句赞美之后,男子便会身体微微颤抖,而那柄三寸寒芒便会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血肉,而后被温柔的安置在一个被擦的光亮的秤盘中……
“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你拥有世上最英俊的面庞……你的声音和你本人一样让人感觉可靠……”
此时这些赞美和恭维之声,让我身体的每一处毛孔不断收紧!
那寒芒掌握在一位漂亮的女子手中,她言笑殷殷,不急不缓,仿佛每一次下刀都是在犒赏对方。鲜血早已浸透了床榻,女子的身体被染的鲜红,男子虽然不时会有颤抖,但假面下的嘴角却一直带笑,似乎每一句赞美都能让他的伤口立刻痊愈。
男人终于开始奄奄一息,女人的声音却愈发嘹亮,出刀的速度愈发迅捷……
我无法等到他真的被剃成一具森森白骨,更不敢被那手握利刃的女子觉察,我尽可能既快又轻的将自己的脚步向后挪去。
顺着走廊我继续前行,因为酒精的缘故,我的脚步并不扎实,我的身体摇摇晃晃,为了稳住身子,我不得不扶着一面墙,缓缓而行。
一串风铃声传至耳畔,如一阵微风拂面,带来几丝清凉,我模糊的记起,昨日似乎听到过这串铃声,一样的清脆,一样的悦耳,我身体再无力支撑,贴着墙我整个人慢慢的滑至墙根,忽然一股暖流从我耳后袭来,接着我的身体便倒进一片柔软的、温暖的、深厚的“海洋里”……
当我张开眼的时候,一张精致的、可爱、美艳到极致的脸庞正对着我。那张脸上最璀璨也最冷冽的地方,是一双透亮的眼眸,它的凝望,会瞬间让我坠入无限的卑微和惭愧。我正要开口,她却用右手的食指抵住我颤抖的唇……
“距离天亮还有些时间,你不想要做些‘正经事’么?”她说话很轻,可我听的却沉。
我不知她口中的正经事是不是如刚才一路所见那般可怖,或是如正常的男女该做的?
还有她为什么要提到天亮?如果天亮之后又会发生什么呢?
当所有的疑问向我滚滚袭来时,她只用一个吻便将其击溃,所有疑虑烟消云散。
……
肆
FOUR
我开始记不得我的来路,记不得所见所闻,记不得自己要去何处,记不得自己是何许人也……
我仿佛第一次站在人生的巅峰,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开心的样子,第一次愿意为一刻之得,放弃所有……
当我的身体冷静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离开,床单和纱帘拖曳一地,灰色的长绒地毯还留着她从脚踝上解下的铜铃。
我头脑中只有一个念想,它简单、固执、凌厉、霸道,它迅速的占领我的所有心智,它不断的告诉我:
“马上去找到她”!
来不及整衣,来不及系鞋,我仓皇而出,在整个走廊里一间间房屋的去搜索,说来也怪,我不仅没有找到她,甚至连方才出现过的那些女孩儿都不见了踪影,仿佛是凭空消失一般。可房屋里犹剩下各样的血渍污迹,杯盘狼藉,时刻告诉你,这都是真的。
直到我原路返回,寻至大厅……
一群血迹斑驳的男子正个个脸带面具,手持匕首,整齐的站成队列,而在他们的脚前正跪着一位位衣不蔽体、形容不堪的女子。他们皆沉默不语,似乎是谨守着某种规则,又似乎在等待着某一刻的到来……
在他们的对面是一群衣冠楚楚,不染纤尘的绅士,他们或坐或立,各个表情肃穆,举止优雅,像是在欣赏一幕音乐剧。
当角落里一口古老的立钟陡然鸣响时,手拿匕首的男士们忽然挺起胸脯,左手将身前跪下的女子一把拽至身边,仿佛一切准备就绪。随着钟声一声声鸣响,那持有匕首的右手举的越来越高……
我快要疯了,面对这恐怖无端的屠杀,我无能为力,我无论如何的大叫大喊,对方都充耳不闻。
指针告诉我钟声会响六次,而耳朵告诉我,它已响过三声。我没有时间管其他人,我猛冲进队列里用最原始的方式寻找这那个女孩儿,那些被我冲散的人虽然愤怒,但更多的是恐慌,他们顾不得我,只是迅速将脱手的女子重新抓起……
终于找到了,来不及细想,我将她身后面具男手里的刀瞬间夺来,接着,用迅雷之速将其插入他的心脏……
钟声结束了,随着他倒地的还有几十位姑娘,她们个个身材绝佳,年轻美貌。可就在一分钟内,她们皆已香消玉殒,魂断他乡。
我来不及伤感,那些手持刀刃的面具男和那些隔岸观火、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让我心里发憷。我左手拿着匕首,右手提着她正要飞快的向楼上奔去……
这时,一个头戴礼帽的的中年男士挡在我的去路。我忘不了这张脸,这人正是那递给我面具的看门人。我迅速的将自己的面具脱下,示意他离开。
“您不必脱去面具,这里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你。”说着,他轻拍了下双手。
“哗啦”一声响动,我再回头,发现所有人,无论是礼貌的绅士,还是行凶的歹徒们,所有人都脱下了面具。
你永远无法想象到我的表情,彼时的我,已彻底呆住,甚至已将紧握着她胳膊的那只手渐渐放松了。
那一个个陌生的身体,竟然拥有同一张脸,我竟然忘了立场,忽然冲向其中的一个,用双手拼命的去撕扯,妄图找到一丝破绽,揭下他的另一张面具。
可事实是残忍的,他们每一个都是真实的,真实的拥有着同一张面孔,拥有着和我一样的面孔!
“你也该认识你自己了,夜晚已过去,不必在遮掩什么。但属于夜晚的东西就切莫再执着了。”那中年人并没有带面具,他和眼前的其他人相比,拥有着一样的眼睛、嘴唇、鼻梁,只是他还有其他人不曾拥有的皱纹、疲惫和冷静!
“若不然呢?” 我对他的忠告并非不屑,只是为了她,我愿意冒险。
“不然……她会亲手杀掉你,当然,也有可能,最后你亲手杀掉她!”他并没有强加阻拦,这番言论更像是一个长者面对晚辈冲动时所发出的经验之谈。
我重新握紧她的手,逐步向一侧退去。但脑中突如其来的疑问又让我开了口:
“你们是谁?怎么会有我的样貌,却又如此残酷诡异?”
“我是明天的你,他是你不愿承认的有些阴郁的你,他是你曾经最想要成为的你,而他还有他,分别是你贪婪时和怯懦时的你,他是爱慕虚荣的你,他是乐于声色的你……”他一个个的用手指出,一个个的让我看。
我不敢再多看,我更不会被如此的无稽之谈蛊惑。当我不知不觉的退至走廊的入口时,我猛然转身,开始牵着她奔跑……
伍
FIVE
我们登上了最后的一层,所幸没有人追来。
我此时只想看着她,听她告诉我这里的真相。
而她只是一退再退,丝毫没有了之前的大方和磊落。
此时她正如一只受惊的燕雀,在风雨之前,它只能用稀疏的羽毛将自己一裹再裹。
“你不该救我。”她生生道。
“我和他们不同,我不会伤害你!”我坚定道。
“你比他们更可怕,因为我一眼看不到你想要什么,你的弱点是什么。”
“我想要你,想要你和我一块儿逃出去。至于我的弱点……现在就是你。”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有些无耻,卑微,有些不像自己。
她拼命的摇头。我被限制在距她三尺之外。
“他们不会死,我们逃不出去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
她说的很坦然,我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杀了我,你在此处便不留什么,可以安然离去;我杀了你,如同尽了昨夜未尽的剧本,之后再待下个黎明被他人所杀。结束这无聊的循环。”
“那就不出去了。”这幼稚的话刚出口,我便后悔了。
“这么看,你倒和他们没什么不同了。都愿意活在某种怪异的自慰中。”
我沉默了,我对自己方才所做的一切开始发问。
“只有软弱的人才会一直躲避,不敢面对!”她毫不留情的补充道。
她的话像两记耳光,狠狠的扇在我的两颊,我愤怒,却找不出合适的理由,难道就因为她说了两句实话?
断不是这样的,我绝不愿相信自己会如此的心窄。
“白日的狂妄,需在夜间被一并处罚,每一次结算,都为新的一日提供新的土壤。若因丝毫的怯懦,暗存下自喜的隐患,来日则会生出更多的‘身不由己’!就像他一样……”她的手指忽然指向我的身后。
那是另一个我,没错,一个满脸愤怒的我正站在我的身后,手里紧攥着的匕首已高高抬起,目标,正是我身前的她。
我竟不知他是何时进来,抑或说何时出现。但我决不允许他去伤害她。
我如一头红眼的野兽,方才所有无端的愤怒都如洪水乍泄,一股脑的倾倒在另一个“我”的身上……
他的眼神依旧愤怒,他的身体却已僵硬。他的鲜血如另有生命,顺着某种奇怪的纹路流向他处。
“总之,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的。”我站起身来,信誓旦旦道。
可她却有些哀伤道:
“有时改变是不自知的,就像刚才被刺死的那个你,就因为一个不经意的念头,他便瞬间被创造出来。你觉得你是在持守本心,谁知被你屠戮的恰是最真实的自己。”
“我知道我是谁!”哪怕这话虚伪,但至少听起来让人觉得可靠。
她似乎并不这么认为,我的辩解又如稚童在长者面前的一次闹言,被一笑了之。
“人的情感决定他永无法做到绝对的公平,对别人如此,对自己也一样。你无法让贪婪的你去相信朴素的你所得到的相同。为了达到各自认为的合适尺度,他们会不断吞食原来的你,造就出更多个‘是你而非你’的人,就如刚才你所杀的,和你在楼下所见的,直至原来的你被消耗殆尽。当然,你也可以认为这是一种成长。”
她的话如剃刀在我的骨肉间游走,我方才建立的信心和执念开始动摇。
“没人能屡屡骗过自己之后还能重拾过去。只有持续的克制,严格奉行罪与罚的循环规矩,方可不被一日的狂妄裹挟,也不会因一夜的苦楚消解。每日的承受与享用在次日的黎明达到和解……”
她言语干脆,思路清晰,可她似乎一直都是在劝慰我,始终没有提起自己相关的任何信息。
“那你是谁?那些被杀的女子又是谁?”
“没有人觉得伤疤会好看,也没有人愿意将弱点掏出来供人探讨。都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她顿了一瞬,接着道:
“可也正是因为这些东西才会更容易取信于人。而且被这些东西折磨、惩罚,听起来也更有道理,即便被人知道,也没所谓。”
“我们是女人,女人就是这种东西!不管她名字叫什么,都注定会成为某个男人的弱点……”
陆
SIX
圣经上记着说,女人是用男人的肋骨所造,即便她纤细脆弱。可她始终是男人身体的一部分。
难道,我们真的必须要每敲碎一次肋骨才能得到更新和成长?
难道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我望着她,又望着手里的匕首,我终于做了最后的决定。
当刀刃刺进了我的心房……
我眼前的画面开始旋转……我身体向后缓缓倒下……
鲜血溅射在我能看到的一切事物之上,包括她,还有……还有另一个不知何时突然冒出来的,看上去有些羸弱和单纯的我……
一滩光晕照亮我的眼睛,我拼命的向上游啊游,当我窜出水面的一刻,我看到一段残桥就在不远处,海浪轻拍,一串风铃之音,缥缈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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