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小孩子的时候,崇拜战争,崇拜战争英雄,崇拜秦皇汉武。
对小孩子而言,战争意味着什么?也许是世间最刺激的、最值得一试的游戏吧。男孩子总会幻想自己是皇帝、大将军、或总司令,挥斥千军万马,灭国封疆,立万古声名赫赫。好在长大了这些妄想多半人会消失,世界因此不至于那么荒乱。
若要总结一句,小孩子其实就是天下最残暴的君王。
我们从荧幕与纸面阅历战争,得到非常浪漫的想象,同我们爱玩的战争游戏其实毫无二致。但是当我们对历史更多些尊重之后,我们意识到战争绝不是一件好事,一个穷兵黩武、好大喜功的君王理应受后世的鞭挞。因为战争意味将许多人从物理上消灭,剥夺许多人的生命权,战争是反人类的。
毛泽东评价汉武帝:“雄才大略。”完全不用否认他的雄才大略,汉武帝的“功绩”堪称“雄才大略”,如果我们将开疆拓土、杀人越货、搜刮聚敛都当成功绩。
我知道有的皇帝,天生要炫耀武功,他按捺不住这种所谓的雄心。当权力不再受到制衡时,他就会跳出来的。
汉武帝是个野心家,他要打仗。汉初的休养生息已经为国库攒下点底子,年富力强的汉武帝主政后,就开始不安分。
他先对南越兴动兵锋,东瓯(温州)征调大量兵丁与物资,投往战场。他又疲敝民力,在打通巴蜀通向云贵的崎岖山路。他又挑衅朝鲜,山东、北京一带的百姓跟着受苦。
而汉王朝的强邻匈奴,曾经险些俘虏汉高祖刘邦的匈奴,汉武帝怎能甘心看着它继续强大下去,他又怎能忍得下经常和亲这口气。所谓和亲,说直白些,不就是承认我不敢跟你打,所以送你美人、财宝,以此来讨好么?虽然“有损”“大汉威仪”,可是放在自尊心没那么重、度量宽弘又或者胆小畏缩的君王身上,这种无关大局的闲气咽了也就咽了,毕竟和平才是国家最大的福祉。
这种基本的和平已经维持了很久了,可是汉武帝出手打破了稳定的局面。
汉武帝对匈奴的第一次出手是在马邑,匈奴还尚不知晓他的祸心,于是他派出间谍诱骗匈奴单于来夺取马邑,但是匈奴及时识破了这个阴谋,导致汉朝三十万大军无功而返。
看上去双方都没有损失什么,可是汉朝这三十万军队实际上已经消耗了大量粮草。
汉武帝不会罢休,当时的两个外戚卫青与霍去病做了汉武帝野心的长鞭。
公元前124年和公元前123年,卫青两场战役歼灭和俘虏匈奴三四万人,为汉武帝出口恶气。
回看汉朝,损失兵马十余万。拿出二十余万斤黄金奖励得胜之师,二十万斤黄金相当于二十亿钱,而当时供养中央政府的官僚机构,每年只需三千万钱。另外,被俘的匈奴人得到优待,这意味着汉朝对他们管吃管住管穿衣。
试问这些钱从哪里来呢?国库的正常收入。可是国库很快就不够用了,这样常年大型的战争靠那些正常的收入怎么可能支撑得起呢?
这时的汉武帝很大度,说:开我的私库。
公元前121年,年轻的霍去病连续两次出击匈奴,匈奴浑邪王颔首屈服。这称得上是巨大的勋绩。
可是这一年,汉朝消耗的财力是:上百亿钱。
此时的汉武帝已经开始准许以卖爵充实国库。
为了战争的可持续性,汉朝要将战争中损失的十数万战马补齐,这需要大批人力来喂养。因此汉武帝大手一挥,数十万百姓迁往关西,为他养马。这些百姓衣食无着,又得依靠政府的补贴。
主管财政的大司农已经头乱如麻。可是就在这时,他又接到了令自己不知当喜还是当哭的捷报:
公元前119年,卫青、霍去病直捣黄龙,进军漠北,封狼居胥,斩杀匈奴八九万人。
此次汉军又损失战马十余万。为了奖励更大的功勋,汉武帝赏赐了更多的黄金:五十万斤(折合五十亿钱),这已经超过政府一年的财政收入。
摆在面前的是更严峻的财政困局。
之前汉武帝已经通过卖爵来获取军费,成效颇丰,公元前123年一次战后,通过卖爵政府增收三十万斤黄金。可是卖官鬻爵,不是长久之计,官爵变贱、政治腐败不说,日益繁冗的官僚系统更会给百姓带来巨大的供养负担。而且,卖爵的收入已经无法填饱战争这头巨兽了,它的胃口越来越大。
汉武帝得到了一个非常巧妙的好主意,如果奏效的话,简直一本万利,财源滚滚。这次他在货币上动了心思。汉朝官方推出了两种新型货币:皮币和白金。
皮币的原材料主要是一块白鹿皮,汉武帝强制诸侯在上贡玉璧的时候要有一块皮币做底子,而一块皮币是四十万钱。没别的,就是抢钱的意思。
白金则是针对流通市场的,祸害更是无穷。白金是银和锡铸造的货币,官方将其估值虚炒到黄金的三分之二,妄想着从民间抢钱。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百姓也不是傻子。一方面在民间在交易中抵制白金,一方面越来越多的人瞅准了这个暴利空间,争相铸造假币牟利。为了遏止这种犯罪行为,政府将这些偷铸假币的人判处死刑,可是暴利面前,法律再严酷也无法使犯罪绝迹。此时也有大臣站出来反对这种货币政策,结果被杀。
汉武帝简直就是个最迷狂的赌徒。直到五年后,他才意识到杀人也没有用了,被迫签署特赦令,将几十万铸币罪犯免除死罪,并保证自首的犯罪分子可以既往不咎,结果自首的人有上百万。白金也最终被废止。
失败的货币政策,不仅扰乱了市场,祸乱了民心,可是抢钱未遂的汉武帝仍不知止步,这一次,他雄鸷的目光盯上了自然资源,就是所谓“山泽之利”。
当时民间有两大工业极为发达,它们合成盐铁业,当时的巨富十有八九以此起家。汉武帝最初通过向他们征收商业税填补国库,可是相比盐铁巨利,这点税收实在不足令皇帝眼红。皇帝眼红的,是这两大产业本身。
于是,盐铁私营废止,从今以后,盐铁产业国有化。这一项的收入不计其数。
汉武帝依旧没有停止与民争利、搜刮敛财的脚步,他继续完善商业税的征收体系,规定:商人凡有两千钱的资产,就要缴税一百二十钱,税率百分之六。手工业主折半。不好计算价值的货物就按车计税。平民有一车货物也要缴税,有五丈以上的船也要缴税。而对商人,汉武帝总是特别对待,凡是缴税,商人翻倍。
这样的税收政策同样和拦路劫抢没有本质区别。人心都是肉长的,百姓自然不傻,谁都不会主动乖乖地交这种钱。汉武帝顺势露出铁腕,派遣酷吏替他强行征税。
这一下政府和强盗不仅没有本质区别,连表面区别也没有了。
为了征税的彻底性,汉武帝还要一招更绝的,他下令鼓励民间互相告发家产,只要属实,告发者可以分成。于是一股告密风潮席卷了当时的中上层阶级。
说实在的,看汉武帝的这些手段的时候,虽然我觉得这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暴君,但是又觉得他有些可爱,这些毫不讳饰的手段让人忍俊不禁。是谁教他这样无耻、这样不要脸的?
当时的酷吏走狗们,为了汉武帝敛财运动,还掀起了所谓的反腐行动,被逮捕的“省部级”官员不下百人,一个大案便要牵连数十甚至数百人,监狱中关押了十几万人。
汉武帝一朝堪称政府向民间敛财的伟大实践者,以上这些手段尚还未了,下面还有两把截利的铡刀,那就是均输与平准。
这两个政策本来是为民生所计而产生的惠民政策。均输是政府征收土地税的一种灵活处理方式。均输法规定,政府可以灵活处理这些征收上来的粮食,可以卖掉还钱,可以换购成土产品运到外地卖掉。这样,既可以节省运输这些粮食到京的成本,还可以赚一笔差价。
理论上均输可以调节产品的分配,可是实际实行起来,官府经常会利用权力压低采购价,抬高出售价,赚取额外的巨利。这也是中国历史上一以贯之的通病。
平准的意思是地方建立一个专门的粮仓,丰年时政府会购买一批粮食放进粮仓,灾年就将粮食拿出来有偿赈灾,赈灾粮的价格会很合理,高于收购价,但是低于市场价。这其实是一个很良性的社会政策。可是一执行起来,很多地方政府就将之变了味。
有些官员将赈灾粮当做私利,卖掉分钱,灾年时仓中变得空空如也。有时,粮食因为积压太久、管理不善,而发霉变质。有的官员在灾年放粮时不仅不压低价格,反而哄抬粮价,为自己大发横财。
汉武帝时期的政策使政府职能发生了性质的改变,汉初政府更像一个收钱办事,维持社会秩序的雇佣机构,他们只是征收基本税务,靠税收养活自己。在汉武帝变革之前,每年只需几十万石粮食就可以养活整个官僚系统,可是汉武帝折腾了一番之后,每年的漕粮已经涨至四百万石以上。
这方方面面的加额加压,试想百姓的负担比之前沉重了多少倍。
更可怕的是,变革后的政府变得更像是一个打家劫舍的山大王,它贪婪无比,垄断一切资源,将百姓变成自己的攫利工具,而自身服务于民的职能则越来越被削弱。理想型的服务与供养的关系变成了资本家压榨黑奴般的变态关系。
网友评论
到了您的嘴里怎么汉武帝的评价这么低啊,匈奴人对于中原的态度一直都是虎视眈眈,一直和亲维持不了多长时间的和平,武帝有雄心也就是四处征战,赶在匈奴人的首领有雄心的时候,就是南下中原杀光这些“两脚羊”了。功过是非也已经盖棺定论无需多评了吧。
至于政府与百姓的关系,好像从开始就不是你所说的服务与供养的关系,不论是奴隶制还是封建制,都谈不上是服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