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喝茶,想起《倾城之恋》:
柳原举起玻璃杯将里面的茶一饮而尽,高高的擎着那玻璃杯,只管向里看着。流苏道:“有什么可看的,也让我看看。”
柳原道:“你迎着亮瞧瞧,里头的景致让我想起马来的森林。”杯里的残茶向一边倾过来,绿色的茶叶黏在玻璃上,横斜有致,迎着光,看上去像一棵生生的芭蕉。底下堆积着的茶叶,蟠结错杂,就像没膝的蔓草和蓬蒿。
细细看茶叶,便觉得把其当作植物来看了。有一段时间练柳体,柳体字庄重,但是与植物相关的所有字,写出来竟真像树木的姿态。想必柳公权曾细致研究过草木青青,悟得自然间的秘密,才写得出那么好看的书法。
而研究植物,尤其是茶这种植物,并将其制作成清雅的饮品,大概只有中国人想得出来。
随之而来的,是含蓄的底蕴。中国人说话从不直说,所谓“一等人用眼教,二等人用嘴教”,在察言观色的环境中长大,悟性自然是极高的。
《胭脂扣》中,名门十二少爱上青楼女子,将那女子带回家中。少爷不在,太太与青楼女的对话是很值得推敲的。
太太先请她喝茶,告诉她方才喝的茶是乳前龙井。太太又讲何为乳前龙井,西湖边的采茶少女,多为十六岁以下的处子,采茶后将茶叶放置胸前,以香汗浸润,传说这种茶叶喝起来有种独特的少女体香。
说完西湖乳前龙井,太太对她说了一句:“姑娘,你和我,都做不成这种龙井茶了。”再无他话。
真是含蓄的狠话!在古代,性子烈的女人怕是要羞愤自尽。
刚才写到“推敲”二字,想起推敲的来历。诗人贾岛有诗:“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此诗最初为“僧推月下门”,贾岛苦苦思索,竟不知不觉闯到了大诗人韩愈的仪仗队中,被问其缘由时,贾岛便说了“僧敲月下门”与“僧推月下门”的斟酌。韩愈感念其诗情,评说到底是“僧敲月下门”更好些。
从此世人便用“推敲”二字比喻反复斟酌考虑。
夜深了,再回到《倾城之恋》,前几年最常读的是这句:
范柳原在细雨迷濛的码头上迎接她。他说她的绿色玻璃雨衣像一只瓶,又注了一句:药瓶。她以为他在那里讽嘲她的孱弱,然而他又附耳加了一句:
你就是医我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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