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陈小武终于被处理了,但是性别平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果你对于性别问题还有疑惑,这里有一份科普。
2018年的第一天,美国硅谷华裔女学者罗茜茜发出公开信——《我要实名举报北航教授、长江学者陈小武性骚扰女学生》。12年前,罗茜茜在北航读博期间,副导师陈小武曾多次对其进行性骚扰。在公开信中,罗茜茜建议北航校方建立有效性骚扰防范机制。此后,倡议高校建立反性骚扰机制的呼声开始在中国的许多大学校园涌动:截至1月10日,已经有55所国内高校的学生或毕业生向母校发起了同类倡议。
有学生发起联名信向母校要求建立防性骚扰机制的学校名单。图片来源:网络截图
2018年1月11日晚间,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在其官方微博发布关于“女博士实名举报北航教授性骚扰”的处理通报指出,因陈小武的恶劣行为,校方撤销其研究生院常务副院长职务,取消其研究生导师资格,撤销其教师职务,取消其教师资格。
结果可喜,但性别平等之路仍任重道远。一年多来,每当土逗推送性别议题的文章,后台总是不乏性别歧视的言论,或充满恶意、或漠视、或曲解,而这些言论在其他社交媒体中更是屡见不鲜。我们意识到,不论是在学校、家庭、职场以及两性关系中,我们离性别平等的理想还很远。所以,我们决定做做“科普”,来回应大家对一些性别问题的疑惑。
1、女人?太敏感。性别不平等?不存在的!
关于“性别不平等真的存在”这个问题,你需要一份数据报告。2017年11日,世界经济论坛发布了《2017年全球性别差距报告》,报告称,虽然在过去十年全球性别差距呈现缓慢缩小趋势,但2017年全球男女平等状况首次出现倒退。而在全球性别差距指数排名中,中国排名下滑一位至第100位。
就拿职场环境来说,女性往往由于性别歧视而“吃力不讨好”。智联招聘发布的《2017中国女性职场现状调查报告》发现,受访者中,59%的男性在两年内完成个人职业生涯的首次晋升,女性能够做到的比例低于男性10个百分点。报告指出,在获得晋升的时间成本上,女性投入了更多的时间,然而获得晋升机会的可能性却更小。
在男权的逻辑里,女性的价值定位与“家庭”挂钩,她们在职场、专业上的价值则被贬低,以致于她们自己去低估自己的专业潜能。
科学家颜宁说:“我慢慢意识到有许多女孩子,包括我自己的学生在内,并不是没有实力,而是因为社会和家庭的共识,在某一个阶段或主动或被动地,必须要做选择题:在职业和家庭之中做选择。她们不一定去做全职主妇了,可是她选择要为家庭而对职业做某些妥协或牺牲,逐渐地脱离了她们本来相当有天赋的科研实践。”
——淡豹《我没有生活在一个更美好的时代》
图片来源:《奇葩说》第四季
没有人愿意被无故贬低,对此,女性当然需要“敏感”。毕竟,在一个性别歧视与机会不平等被视为理所应当的环境中,“局外人”对于女性遭遇的无视,或是“当事人”对于压迫的忽略,都可能让不平等加深。一旦让女性的经验消失,不受约束的男性强权将开出恶之花。
2、性别歧视不是筐,不要什么都往里装,关键是个人要努力
这种个人奋斗、成功学式的新自由主义样板戏,往往最具有迷惑性。
首先,女权并没有把自己的失败和不努力都归结于歧视,而是强调认清现有的结构,认清不同群体的处境。而新自由主义最爱打个人奋斗的鸡血,不仅让每个人都相信“爱拼才会赢”,同时也让不少受损害的女性相信,通过个体主义式的努力,你就能够摆脱那种憋屈的困境。实际上,它却在为社会分化和等级制度掩护,让人们忽略造成个人困扰的结构性问题,而仅满足于改变对现存事物的看法,认可现存的压迫,而不是对现状进行改变。
于是人们总会听到的,可能是“女生找工作不如男生都是因为个人问题”,可能也有“你遭遇这些都是因为自己软弱”、“工人赚钱不多是因为自己不努力”……这种压迫性话语之下,女性“错了”,具有阴柔气质的男性“错了”,没有占有财富的人“也错了”——一切处于弱势位置的群体与个人都被列入“鄙视链”的底端,并理所当然地遭遇歧视。
女性不仅是女性,同时也是劳动的主体、政治的主体,因此女权主义者不会将个人问题粗暴归因,而是关注导致“歧视”的一切社会关系,同时也拒绝依靠狭隘的“个人奋斗”来解决性别不平等的结构性问题。
3、男女生来不一样,要什么平等
又到祭出这张神图的时候了。传送门:《工资打八折吧,谁让你是女孩》
首先,男女“天然有别”看似是一种只有生理和遗传意义的“中性”论述,其实忽略这样一点——我们所看到的男女差异可能既是男女不平等的原因,又是整个社会历史中男女不平等的结果。
美国妇女学学者艾莉森·贾格指出:既有的男女不平等结构决定我们“如何区分男女”,比如,人们常常认为“男人总比女人高”,但其实男性和女性的平均身高之差别,远远小于男性内部/女性内部身高极值之差别。
同时,它也影响着我们因“男女有别”而产生的价值判断,甚至会强行修改某些标准。比如,在智商测试的初期发展阶段,当女性的测试表现比男性好时,这种优于男性的表现被标记为测试无效,直到测验题改到男性能达到女性的标准为止。但如果女性作答的表现不如男性,试题就不作修改了。可以说,男女“天然有别“的说法并非中立,而隐藏着“男性是人类的标准”这一前提,建立在男性经验基础之上,并偏向男性利益。
而在现实工作和生活中,这种“男女有别”的论述/规范,名正言顺地成为男权社会剥夺女性的有力工具。人们说“女生学习不行”,于是“女儿”的受教育权让渡给了“儿子”;结果“女人没什么文化/能力”,“所以随便干干就行了”,于是女性的经验少、技能低,故被安排在要求、级别和薪资都更低的岗位;所以“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于是女性花费了大量时间精力在照顾家庭等无酬工作上。
就算到了职场,雇主要么在岗位安排和工作内容上巧立名目以限制女性的机会和待遇,要么直接利用男性既有的资历优势来控制女性薪酬……这一切造成了女性的“低人一等”:国际劳工组织的数据显示,在全球范围内,女性工资收入是男性的77.1%。当女性低工资就业的现象远高于男性,人们似乎又能理所当然地认为:“男女天生不同”。好一个完整的闭环哦呵呵呵呵呵。
4、男人就该有男人味,女人就该内向温柔
点击可查看大图。图片来源:酷拉时报
男人应该阳刚、支配、“男主外”,和女人应该阴柔、从属、“女主内”等,都属于男权社会中对性别气质的刻板印象。人类学家盖尔·卢宾称,社会性别是一种文化构成物,通过社会实践的作用发展而成的雌雄之间的角色、行为、思想和感情特征方面的差别。而个体基于社会性别的规范,通过语言、行为、衣着、装饰、生活用品、居住空间特征等表现出的个性特征,就是性别气质。
在我们生活的资本主义男权社会中,这套社会性别体制以父权制为基础。它将性别气质简单粗暴地二元划分为两种: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前者主要体现为阳刚、支配倾向,后者则是阴柔、从属倾向。相比于主导、阳刚型的男性气质,屈从、阴柔性的女性气质往往会被认为处于男女关系中的弱势地位。如果一个男性拥有女性化的气质表达,或者一个女性拥有男性化的气质表达,也很可能会遭受不同程度的偏见、污名、歧视和暴力。因此,无论是在“不适合男人”的刺绣和家务,还是在“不适合女人”的厨房和计算机领域,我们要做的不仅是欢迎各种各样的性别气质,更要重新想象和设计有偿劳动与家务责任的组织形式,从而创造更加性别友好的工作和生活环境。
5、同性恋是病,得治
首先,同性恋不是病,更不是心理变态。早在1974年,美国精神医学会就已将“同性恋”一词从诊断手册中删去;1990年世界卫生组织(WHO)正式将“同性恋”从精神疾患的名单上剔除;2001年第三版《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也将同性恋非病理化。所以,任何声称能治疗、改变同性倾向的人和组织,你们还需要一些科学探索精神。历史上,各种偏见(不少是宗教的)常导致对同性恋者的残酷迫害。 现在,也有人企图“治疗”同性恋者,甚至采用电击的野蛮手段。但是迄今为止,世界上没有一个真正成功的“治疗”案例。一些唯利是图的“心理医生”,鼓吹能够治疗同性恋,从而使同性恋者遭受了巨大的心理伤害和经济损失。
第二,同性恋不会也不可能造成人类灭绝。首先,不可能全部人类都是同性恋(国际学术界一般认为同性恋占人口总数3-5%左右);其次,自古就有同性恋的存在(历史时期和文化差异只会影响同性恋人群在不同时代、不同国度的公开程度,中国也不例外),而大家今天还活得好好的;再者,人类的性与亲密关系早就不是以生育为目的,且同性伴侣也可以通过收养或生殖辅助技术而成为父母。
第三,性倾向的成因,不仅并不单一,而且因人而异。多数人的性倾向形成于早年。大量研究发现,先天的生物因素对于个人性倾向有重要影响。科学界公认,性倾向最有可能是环境、认知和生物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值得注意的是,由于主流文化的认可,多数异性恋者并不会去反省自己性倾向的成因;相反,由于社会歧视的压力,同性恋者更容易去追问自身性倾向的形成,或被他人问及此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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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干家务的女生剩几个?做家务的男人越来越多,分明是女强男弱
拜托,家务劳动由女性主导的事实并没有改变。2017年“照料经济、社会性别与包容性增长”研讨会有研究指出,我国的城市女劳动者的家务劳动时间是男性的两倍,男性为每周10小时,女性每周21个小时。
不过,女性在家务劳动中的处境因阶级差异而有不同。目前,城镇家庭中的女性正通过提高职场收入减少家务劳动时间(伴侣承担或请阿姨),而在农村地区,仍受“男外女内”的传统刻板印象影响,当已婚女性开始在外赚钱,她们反而会通过多分担家务来弥补传统性别角色的偏差。因此,女生不做家务的判断是非常“中产”的——在那些经济紧张的底层家庭中,女性往往需要承担工作与家务的双重负担。
2015年广受诟病的妇女节插图,出现了“女孩长成公主”和婴儿车、奶瓶等物件
即便如此,我们并不认为家务劳动有什么可耻的。在资本主义社会,我们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人专门付出劳动时间来加工食物、清洁、哺育后代,资本家将如何获得源源不断的劳动力。然而,一方面,资本为了节省成本并不为此买单,使之“无酬化”,另一方面,父权期待女性义务从事家务劳动,导致家务劳动的价值被掩盖。
实际上,家务劳动作为一种物质劳动也在制造一种具有超越性的价值观。女性主义学者Nancy Hartsock论道:烹调之类的活动中获得的那种转化自然物质的日常经验会使妇女“重视具体的日常生活,具有对他人和自然世界的各种联系和延续的感觉”,从而产生一种超越于二元论的、有关于“关系和延续过程”的世界观。而女性在家庭中对照顾并维持儿童生命的经验,也使得她们常以非武力的、关怀的方式解决冲突。所以,那些抱怨女人把家务丢给自己的男性朋友没必要委屈——新世界的大门已经向你敞开。
7、我不反对男女平等,但我讨厌女权主义者
对此,一位接受女权主义的直男这样说:“因为支持男女平等,所以那些自视为绅士的直男们往往会表现得尊重女性,但是如果提到女权主义者,直男总会有一种被侵犯的感觉——我都说了男女平等了,女人们为啥还来造反?——说到底,这样的人还是觉得‘男权神圣,不可侵犯’,女权主义让他们害怕男权秩序被破坏。”这个回答很真相。
另外,许多人对女权主义者有一些误解。她(他)们往往被描绘贴上这样的标签:自私自利、内心敏感、歧视男性、妄图代表全体女性。其实,真正的女权主义不应是狭隘的“女利主义”,其敏感应当是对一切权力压迫的敏感,包括对男性所受的性别压迫的关注。历史上,妇女解放运动往往与人权运动、工人运动、左翼文化运动、同性恋平权运动相伴而生,携手前行。
面对污名化,当下中国的女权主义者也需反思。女权主义者王小能表示,在现阶段的女权主义实践中,发声主体脱离了与其他社会群体的联系。以致于“关掉网络,生活中依旧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性别压迫和政治不正确,而深受经济文化多重压迫、位于社会阶层底端的农村妇女、低收入女性、被污名化的女性,却沉默如初。”
因此,“女权主义者不应该割裂自己与其他女性、男性的关系,它必须要走到群众中去、走到女工中去、走到性服务者中去、走到被整个社会侮辱损害的女人中去。”
而这,也是土逗的愿望。希望下一次我们讨论性别时,能更加深刻。
参考文献
1、於嘉:《性别观念、现代化与女性的家务劳动时间》,《社会》2014年第2期
2、孙文文:女性家务劳动时间是男性两倍,无薪照料影响女性就业和收入,北京晚报,2017.6.27
3、魏倩:《“#Me Too” 在中国的一次大范围流行:学姐学长们出手了》,好奇心日报,2018.1.12
4、淡豹:《我没有生活在一个更美好的时代》,单向街书店,2017.12.23
5、王小能:《被污名化的女权:中国女权主义太过激进了?》,澎湃新闻,2016.8.11
6、艾莉森·贾格:《性别差异与男女平等》,1990
7、国际劳工组织:《同工同酬入门指南》,2013
8、同语:《同性恋ABC》(2009),《社会性别与性别暴力分册》(2016)
作者:林深 迟恩 沙捞越
美编:黄山
土逗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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