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在我眸中
曾有你芬芳的夏日
在我心中
永存一首真挚的诗
那么,就这样忧伤以终老
也没有什么不好
——席慕容
前几日,“流浪诗人”郑愁予先生来校园举办讲座,和大学生畅谈诗歌文学。我坐在前排听得很清晰。八十六岁的老人看起来精神奕奕,笑容明朗,声音清亮。他回忆起过往求学与写诗的日子,不紧不慢地向我们娓娓道来。
诗人的名字总让我想起辛弃疾的词:“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予,山深闻鹧鸪。”意境空旷,又因为历史的背景夹杂着一丝无奈与愁怨。如同郑愁予的诗,透着一股豪迈与辽远却不失情意绵绵,这种综合了豪放与婉约之长的例子——《错误》便是。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简单的“江南”二字,一下子就弥漫出诗情画意的气氛。使人想到那斜斜密密的蒙蒙细雨,那碧波荡漾的湖面,那灵秀的山峰,那白墙黑瓦的徽式建筑,还有人面桃花、倚着墙门低首浅笑的清秀女子。
然而,诗人笔下的江南却是消瘦的。因为长久地等待,日夜的思念,却迟迟不见意中人的归来。“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女子的容颜如娇柔莲花般笑盈盈地开着,又落寞心冷地衰落了。
只有飘散在风中的呓语:“我的良人,何日才可得见你面?”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如今已是早春时节了吧。可仿佛一切都在焦急的等待中,遥远的东风滞留在远方,柳絮也沉沉地睡着,不管人间的期盼与等候。在江南的小小阁楼里,妇人独自凝望着故土的那一抹新绿,却好像守着一座空荡落寞的城。
春天或许已经来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可没有心灵盼望的足音,春天仍是藏在深深的帷幕中,心依旧是封锁在冰冻的寒冬。在氤氲的暮色中,心扉像是雨打梨花般破碎、狼狈。无奈只好幽幽地紧闭起来,静默在三月的春色中。
漂泊他乡的游子啊,你何时才会踏着青石板路缓缓归来?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这时,传来了“我”达达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这音色是如此的美丽动人,点亮了思妇心中的盼望与寂寞。可是“我”终究只是一个过客,不是归人,酿造的只是一个擦肩而过的错误,留下的只是更深的落寞与怀念。
“江南”、“莲花”、“东风”、“飞絮”、“归人”这些充满古典气息的意象让人自然陷入到迷离怅惘的诗词氛围中。首尾两处短小的诗句恰如对“过客”的书写:匆匆而来,匆匆离去;而中间段落的长句也象征着妇人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相思,那“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闲愁。
不论是爱还是相思,因为隔着时空的遥遥相望,在不经意回首地刹那,面对物是人非的那种痛惜往往直击人心。自古流传,百年传颂的名句便可窥探一二:"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很可能存在于两个相爱却无法相见的人间。被称为中国版《泰坦尼克号》的影片《云水谣》就讲述了一个女人用一生的年华等待那永不再回来的爱人。徐若瑄饰演的王碧云家境优渥,清秀动人,站在那儿如一朵娉婷的莲花。在一个温柔的春日,与陈坤饰演的陈秋水一见钟情,男子俊郎非凡,怎能不怦然心动?娇羞地垂下头侧身而过,却早已将心永远锁定在这段刻骨铭心的初恋中。
战火纷飞的年代,两人拉得再紧的手也终将被动荡的局势和弥漫的硝烟所拆散。部队中,男子只有在月光如水的静谧夜晚,独自地倚在用破旧麻袋垒装起来的货物下,偷偷地翻开还带着体温的笔记本,久久地凝视着里面夹带的一张黑白照片。那是朝思暮想的人儿啊,多么想触摸你温热的脸庞,你现在却在何方?手上的戒指松松地带在指上,却不知何故把我的心咯得生疼。清冷的月光下,只有泛黄的纸页无声地诉说着我肝肠寸断的念想。
而守在家乡小村的女子未尝不望穿秋水,那是她日夜期盼,为她独享的"秋水"啊!她在那个江南小镇定居下来,纵没有名分,依旧赡养男子的母亲一生。她死死地守着那个早就飘散在冷风苦雨中的约定,死死地守着离别时涕泗横流的承诺,就像在沼泽地越陷越深濒临死亡的人,抓着一根稻草不肯松手。任凭别的追求者苦恋半生;任凭年长色衰、父母相劝,当男子的母亲叹息着让她另寻婆家时,她噙着泪水咬着牙决绝地说了一句:"我要等秋水!"
像郑愁予的《错误》中的女子,等待在春花秋月的季节更替中逐渐苍老了容颜。所不同的是,王碧云是幸运的,在白发苍苍的暮年,她终于隔着电脑屏幕看到了恋人后代的面容。依旧是那么俊朗那么挺拔。虽是遥不可及隔着千山万水,只能隔着冰冷的屏幕触摸那朝思暮想略带模糊的脸,可总归算是对这四五十年思念的小小慰藉吧!
人生若只如初见,太多的美好是何等短暂便如白驹过隙。匆匆地一瞥就消失不见。可就是那一瞬间的欢愉就足够让痴情的人回味余生,那电石火花永远存留在他们的心头,在寂寞的夜晚一遍遍地绚烂地绽放。
爱,或许有时是一场"错误"。可是,这场相逢不是随便传说的故事,也不是明天才要上演的戏剧,我无法找出原稿然后将你一笔抹去。所以为了那惊鸿的一瞥,即便付上余生的相念我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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