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六专题】八月征文《月圆之夜》简书【六专题】八月征文丨月圆之夜，谁人未眠？
八月十五，明月孤悬。这一夜，牛草山和往日毫无二致。
牛草山那一边，全是悬崖峭壁，刀削的一样矗立在圆月之下。这一边，黑油油一片，疯长了许多野草。草地上，没有一棵可以称作树的植物。山风终年吹着，因此，野草也没个定式，顺风而俯。
山顶有座石庙，大殿、厢房、山门，无一不是由长条石磊筑而成。石头笨重，却不失质朴，在圆月的照拂下，透出些庄严森然的意境来。一个老和尚，端坐于大殿之中，悄声诵经。石庙之外，皆是草甸。草甸往下，一直下到山脚，有一处酒寮，罩住了半片月光。
八月十五，合家团圆。酒寮里人很少，更显清冷枯寂。店家只有两人，掌柜的伏在柜台上打盹，一个小伙计在收拾桌椅。客人也只有两个，一个道士和那个跟他一起的道姑。他们坐在酒寮最里面靠近黑暗边的一张桌子旁。油灯昏黄，暗影浮动。桌子上横着两把玄色长剑，剑鞘精美绝伦，剑柄刻有祥云，分别垂着一红一白两束流苏。他们已经在桌旁坐了整整一晚上，茶水却丝毫未动。
“什么时候动手？”道姑问。她终于挪动了一下身形，双脚各向外侧移动了三分。
“再等等，听烟讯。”道士说。
“在这里等？”
“在这里等。”
“两位客官，可要打尖？”小伙计走过来问。
“要不要……”道士看着道姑。
“我不饿。”道姑说。
“那……换一壶热茶。”道士说。
小伙计收走二人面前丝毫未动的茶壶茶碗，转身又提来一只新的茶壶，两只空茶碗。他给二人新添了热茶，然后把茶壶搁在桌子上，说了句慢用。那道士微微点头致谢。道姑则把眼睛移向一边，眺望窗外牛草山黑黢黢的草甸。草应该是绿的，应该开着红的白的粉的黄的紫的小花，但在圆月下，只有灰蒙蒙的一片影子，看不出什么来。
“它们看上去像死了一样。”道姑说。
“过了今夜。”道士把面前的热茶一饮而尽。
“我说的是这山上的草。”道姑白了他一眼。
“过了今夜，”道士又说，“都一样，方圆十里，再无活物。”
“师尊要用千山黑？原本不该这样。”道姑脸色泛白。
“那又如何，”道士说，“命该如此。”
道姑沉默了一会，拿眼环顾四周，“要点吃食吧。”她说，“再来壶酒。”
道士招来小伙计，“给我们来点吃的，一壶酒。”
小伙计端来一碟烧鸡，一碟卤牛肉，一碟花生米，一壶酒，加两个酒盅。小伙计把二人面前的茶碗撤去，摆上酒盅，添满酒。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又端上两块月饼，“二位贵客，这是我们掌柜送的。今日中秋，月饼应景。”
道士谢了，开始动筷子吃肉。道姑却说，“掌柜的，小二哥，左右无人，借此良宵，莫不如过来喝两杯。”
掌柜的过来道谢，随后婉拒了道姑的邀请。小伙计也说，碗筷还要收拾，转身进了厨房。
“为什么？”道士问。
“左右不过是不想让他们做个饿死鬼。”道姑说。
“你倒好心。”道士笑着说。
“第一次是什么感觉？”道姑问。
“能有什么感觉？一剑斩下去，分作两段。跟在山中劈柴一样，毫无感觉。”道士喝了一口酒，“这酒不错，没掺水。看不出来，这荒山野岭，竟有诚信之人。师妹，你也喝一盅。”
道姑抿了一口，点点头，“果然没掺水。”就又喝了一盅。“一点感觉都没有？”
“要说也有，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你知道，那一天我杀了多少人么？二十三个，到后来，手都麻了，哪还有什么感觉。”道士说。
“都是十恶不赦之人？”道姑问。
“天下哪有那么多十恶不赦的人。”道士说，“一个盗火者藏在小村子，师尊怕走漏消息，下令斩杀。全村老少，一共二十三人，全部陪葬。就像今夜我陪着你一样，当年是大师兄陪着我。”
“你哪是陪着我，明明是师尊叫你来监督我的。”道姑生气说。
“随你怎么说。不过第一次，有师兄在旁协助，这是师尊定下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道士说，“要不然，为这两个家伙，我还懒得下山呢。我相信师妹，一定手到擒来。”
“山顶庙里那个真是盗火者？”道姑问。
“师尊说是，那就是。”道士说。“你不要管山顶上的事，等讯号，把这里的事处理好。”
“我下不了手，他们不过是无辜之人。”道姑犹豫道。
“师尊说，世上从没无辜之人。每个人生来就背负了属于自己的使命。”道士替她开解。
“被杀也是使命？”道姑问。
“命该如此。”道士又喝了一口酒。
“我是在死人堆里被师门救出来的。盗火者屠城时，我们全家被砍死了。我被母亲压在身下，才幸免于难。”道姑说着，脸上满是痛苦神情。
“我不知道自己从哪来，师尊从没说过，我也没问。无所谓的，师门里哪一个不是孤儿。”道士说。
“我们要杀的是盗火者，掌柜的和小二哥是无辜的。如果，我今天杀了他们，和当年的盗火者有什么区别。”道姑问。“我不想杀他们，让他们走吧。”
“往哪里走，只要他们出了门，一定会死于乱箭之下。而我们，会死得更惨。吴师兄，你还记得不，他抗命不遵，是怎么被处死的？”道士说。
道姑想起惨死在师尊手下的吴师兄，不由得浑身一颤。
“这不光是杀人，更是师尊对你的一场考验。”道士说，“杀了他们，你活。不杀他们，你我皆死。他们也活不了。这是诛心之试，是你出师的大考。你明白吗？师妹。”
道姑陷入痛苦之中。
“这是我们的宿命。入了师尊的门下，没有人能逃得掉的。”道士也有些激动。
突然，酒寮外，圆月下，一支烟火在牛草山上空炸开，闪着耀眼的光芒。道姑知道这是烟火之讯。这说明，师尊已经成功在山上击杀盗火者，现在该自己动手了。
杀，还是不杀。道姑看着仍在后厨洗碗的小伙计，和在柜台上打盹的掌柜。他们本来不过是在乱世中讨一口饭吃，却不想稀里糊涂被盗火者牵连，快要变成枉死鬼了。
“师妹，时辰到了，动手吧。”道士催她。
“好。”道姑答道，从桌上抽出宝剑，突然插进了道士的胸口。
道士一时大意，避无可避。他睁着一双大眼，脸上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倒在地上，死了。
“对不起，师兄。”道姑说。
这时，掌柜的站起身，拍了拍手说，“好徒儿，你顺利过关了。以后，掌门之位，就是你的了。”
道姑上前，盈盈拜倒。牛草山上野草也跟着一起拜倒。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