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跪在地上，继续说：“外面还有六百个精灵，是我用主人教的法子做出来的。但我的能力太差，她们很是粗陋。主人如果不满意，是否要让她们重新变回花？“
精灵还会重新变回花吗？我一下子觉得恐惧。
我想起来了。
一朵花原本是没有觉知的。它只是植物。
当花成为精灵，就有了觉知。但是当它再变回花，觉知却不会消失，依旧伴随着她，永恒地扎根于泥土、困囿于黑暗。睁不开眼、挪不开步。如同无法破土的种子，无法绽放的花苞。
我替那六百个精灵感到害怕。
姐姐也明知如此，为何还要提出这样残忍的建议？
主人从我手中的托盘上端起露盏，慢慢啜饮。她在我面前，我忍不住地要屈身。在这种本能的身体反应里，我想起来更多的事。
不会说话的精灵，其实就是花的另一种形态，并没有觉知。
我们不会说话的时候，也是如此。
我们被创造出来，是为了侍奉主人。我们学会的第一个举动，就是像原身花朵在风中起伏一样，在主人面前折身。这卑微而虔敬的姿态，正是我们的本分，表示对主人的服从与投献。
无论她对我们做什么，都是正当的，无损她的温柔高贵。因为我们是她的造物。她创造我们，如同创造一块用于赏玩的石头、一条用以濯足的溪流。只是为了简单的使用。她没有给予我们语言，我们就没有觉知。
而如今我们有了觉知，已经超出她最初的设定。
主人喝完了露，望向我的目光仍旧带着好奇。想必她对现在的我们也不甚了解，一时拿捏不定要如何处理。我看到她很明显犹豫了一会儿，把手递过来，吩咐：”陪我出去看看。“
我把托盘放下，扶住她。她微微笑了：”果然比不会说话时灵巧许多。“
风欢快地拂掠，精灵们立在花海。主人望了她们一会儿，轻轻地扬了扬手，莹蓝的光芒流溢而出，姐姐做出来的那六百名精灵，身形开始扭曲，终慢慢幻化成一片一片花瓣，飘落于地。
主人微微一笑，对跟随在身后的姐姐说：“精灵太多了，显得有些拥挤。现在用不了那么多。你去将她们收拾起来吧。”
姐姐答应了，过去将地上的花瓣一一收拢，重聚成朵，栽种入土。
整个过程，我和其他所有的精灵都目睹了。我们都深知，只要主人的一个小小举动，我们也会重新变回花。
她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流连。我的心一直往下沉坠，仿佛掉入一个深深的漆黑之处。我想起来更多的事。
我们的这位女主人，是天穹的初神。所有的事物都是她创造。她偏爱花，种了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花。有一天，她感到有点累了，于是撷下一朵花，仿照自己的样子，做出了一个精灵。就是姐姐。她教给这个精灵说话，教她如何照料花，让她分担自己的劳动。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件事，她要离开她的花海，去另一个地方。于是在临行前，她创造了更多精灵，帮助姐姐共同照料花。就是我们。
现在，她回来了。或许她不再需要我们。是否，她也要将我们重新变成花？
我很害怕。我留恋我现在的样子。我不想变回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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