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我一起长大的,还有那条十二岁的老狗。
说十二岁,还是从它到来我家的那天开始计的,在此之前,它活了多久,可能两个月,可能三个月,谁知道呢。
还记得它刚来的时候,就跟昨天才发生的事一样——那时候,我读四年级,放学一推开门,就看到一只黑乎乎的肉球在满院子地乱窜。作为一只狗,居然胖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那一声犬吠,我实在不能相信,这院子里撒野的,竟是以后要陪伴我十几年的——在我所养过的所有狗中,时间最久的一只。
那时候我家的“中华田园犬”,并不止一个。还有一条,是我家以前养过的大黄狗所生,在它的身上,是一个斑点一个斑点的漂亮被毛,就像非洲草原上驰骋的斑马。在那个时候,这两只狗还一般地大,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就一面是小黑狗身材的渐高大,另一面呢,那一只花狗还是那么大。
就这样,它就有了相对的比较优势,在争夺食物的时候往往处于上风。于是它就可以先吃完自己的,再去抢对方的,或者——把对方赶走,先吃别人的东西。
于是不得不把他们两个拴了起来,它就一直栓到了现在,另一只,则已经是“只见空链不见狗”了。
无端地囚禁一个人,会使他愤怒;无端地囚禁一条狗,则会使它抓狂。这两只,再也不是那个每每客人来了就会扑来抱着那人的脚踝并撕扯他的裤脚、用自己身上的覆毛频频地撞击那人的小腿的小玩偶——岁月,让它们变作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泼狗。家里来人时,不仅要狂吠不止,还要站立起来,像要生吞那人的骨头——在它的嘴角边,则是邪恶的白沫。
这都是以前了,后来我就离了家,去了不近也不远的地方上学,甚至都忘了,家里还养着些什么东西。所以当我回来时,两只狗就仅剩了一只;所以当我再回来时,这一只狗也老了。在它的肚皮下面,垂着一个苹果那样大小的肉瘤,是椭圆形的。
它呢,做事还是如以前那般地暴怒,只是这暴怒,已没有了一年之前、两年之前、三年之前那样的大力气。它老了。一条老狗,对人已经不再有什么威慑力了。
它的被毛,已经有了点发黄,秋天萎草那种的枯黄。它的身上,发着一股淡淡的臭气,狗窝之旁,是一坨坨的臭狗屎。有时候它饿极了,甚至也会吃掉它们。三四年之前它甚至还能扑杀停在窝前的麻雀,现在到底是不行了。一个原因是身体实在衰老得厉害,另一个原因,现在像麻雀这样的留鸟也已经不多见了。
它吃了我十二年的剩饭,也或许,只有三年。可是现在即使是美味的肉糜也无法使它重振青春的活力。在某一天下雨时,雨停了,它走出那小窝,抖掉身上的雨水,不服老地昂了昂头。
再不服老,也到底是老了——竟然有了一种英雄迟暮的感觉。
当我回家时,你还认得我,这很好。
竟不能相信这都过了十二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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