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滇东北的小城人们都习惯把祖父都称之为老爷,而祖父的弟弟或者兄长我们就照他们出生的顺序,在家里的排行依次喊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而我的大老爷是一个比较特殊的人,从我有记忆以来,他便是一个人,没儿没女,但生活却依旧过得紧致有序,种地,砍柴,普通人会的他都会,甚至可以做得更好。
大老爷四肢健全,就算老了也看得出来他长得不丑,高挺的鼻梁,深邃有神的双眼,厚薄匀称的嘴巴,整个面部轮廓分明,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长得真俊!
我最喜欢的便是他那独具一格的菜园子。这个菜园子算不上大,大概只有一分多点地。但大老爷却用竹条编制的篱笆把园子四周围得很精致致,远远看去像极了一个精巧的小竹篓躺在地上。蜂箱安静地站在园子角落守望着它,任风吹雨打渲染了古老的颜色,那格调像极了大老爷他们那一代人的故事。竹篱笆上一层又一层的青苔悄悄地消失又次次出现,解封了岁月的痕迹。
大老爷的园子一年四季没有空闲,春天该播种的时候一定不会有杂草,秋天该收获时总能硕果累累,他一直按照时令种植。于我来说,大的园子更像是一个精致的掌控季节变化的篮子,装着四季。春天,大老爷所种植的果树错时开花,一波接着一波,热闹非凡。最先踏出闺门的便是樱桃花,她像用手搓出的泡沫,和着春风越搓越多,最后变成一树樱雪。樱桃花虽似雪,但却一点也不冰冷,她能给蜜蜂一场盛大的狂欢,让春天增加些许闹热的声音。在樱桃花慢慢泛黄凋落之时,桃花迫不及待的开始绽放,她是个温暖的人儿,一出生便是温暖的颜色,粉嫩嫩的小花骨朵儿看上去很有质感像暖心窝的绸带让人忍不住想去触摸,待桃花完全绽放时,那温暖的颜色足以暖和整个人间……。
但是在大老爷的园子里,我记得最清楚的还是一棵花红树。这棵树种了好几年,可最近两年才结果。它是大老爷最喜爱的一种果实,奈何现在花红结果了他却丢了牙齿。这棵树的落地我也参与过,因为花红的果实在市面上很难买到,大老爷索性自己种了一棵,可是岁月无情,树长大了他人也老了,再吃不了花红。大老爷的园子里总是种着自己喜欢的东西,玉米,四季豆,南瓜,山烟,大白菜,萝卜……一年四季种着他的生活从而装满一整个篮子。
大老爷是个孤独的人。 他喜欢养猫,养狗,很多时候都是和猫狗同吃同住,他爱惜猫狗如同爱惜自己孩子一般。就在今年,大老爷养了好几年的猫不明原因地死了,这只猫的离去是我们大家都没有预料到的,因为就在它死的前一天傍晚,我还看见它从我家房角跑过,它当时大着个肚子,我还和母亲谈论说它是不是又要当妈妈了。这只猫的离去,最伤心的便是我大老爷,我们作为旁观者只是在一旁唏嘘,而且那样的失落或是点点伤心很快就能被一件开心的事所替代,没人能明白当事人的那种苦痛。
猫是死在外面的,当大老爷把它接回家中时,我没有看到声泪俱下,因为他是男子。“昨天弄好的饭你就不吃,我都叫你别乱跑,你就是不听,你啊,就是被人毒死的,死了算了,我也没办法.....”他轻抚着猫还未冷却的尸体,苍老的手像极了干枯的树根,他都已经干枯了,怎么能给这只猫鲜活的生命?等到猫的身体完全冷却僵硬,他才颤着手抱起它。
“你啊,陪了我好几年,我去找个地方把你埋下。”我看他这样提出给他抱着猫,被他拒绝了,大老爷说要送它最后一程。最后这只猫重新活在了风水先生给大老爷看好的墓地旁边。
大老爷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认为他是一个父亲的存在。世界上从来不缺乏对人好的方式。我的大老爷是做事不喜欢解释的人,对我们的好总想欲盖弥彰。姐姐曾给我说过,大老爷在她小时候给她买过一条喇叭裤,但是大老爷叫她去拿时给她说的是他买了一条裤子太小了穿不下叫姐姐穿。当时姐姐是极度嫌弃甚至是生气,一个小姑娘怎么能穿一个大老者的裤子。在大老爷的一遍遍催促下,她拿到了那条裤子,根本就不像我大老爷说的那样,那条裤子是正是当时最流行穿的喇叭裤。
我是九零后的尾巴,但小时候的生活和现在相比差得甚多,家里几个人读书,买笔买本子成为了家里的一笔巨大开销,父亲患病,光靠母亲一人给别人背煤根本不够,而当时大老爷成为了我最大的救星,当放学回家买笔买本子需要钱,但母亲又没在家的时候都是大老爷给我的,有些时候天热,他甚至会给我额外的买冰棍的钱。待母亲回家我拿着钱去归还给他的时候,他每次都不要这个钱,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一个人拿钱来干什么,用了就用了。
我记得大老爷喜欢买糖也喜欢吃糖,尤其是喜欢买那种弯曲着身上覆盖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白糖的那种,因为它的形状像猫屎,大老爷便叫它“猫儿屎”。每到赶集卖糖的小贩就感觉打了鸡血一般,用他们最大的音量在街上吆喝着吸引顾客,直到让人闻它的香味才关闭定时的嗓门。在赶集那天,每次放学回家都能在半路遇到大老爷,然后他就会抓一大把“猫儿屎”给我吃,吃了以后那一整天我都会特别满足,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那酥脆香甜的味道。
现在大老爷越来越老,前几年所见的黑头发慢慢变白脱落,眉毛上也布满银霜。他园子边的篱笆从一年换一次到现在的颓败,他又养了好几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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