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二月。
前一阵子，我和朋友去看了《少年的你》。
当时觉得这部电影拍得特别的克制。
电影开头，我就觉得很压抑，校服、标语、倒计时、英语听力……有种回到高三，被高考支配的恐惧。
随后，马上就出现了女生跳楼自杀事件。但是全程只给了一个围观同学手机里的模糊镜头，并没有让观众看到女生自杀的样子。
这好像是导演在说，校园霸凌事件中，血淋淋的远不是自杀，接着看下去吧！
而女主陈念也正是因为上去给胡小蝶盖衣服，卷进了霸凌事件之中，成为了霸凌头目魏莱的新的欺凌对象。
其实电影这里并没有交代胡小蝶和陈念被霸凌的原因，而是直接从这个结果开始展开的。
除了一个女生提到的“圣母婊”。
而在陈念被小北保护之后，施暴者之一的女生也成了被霸凌的对象。
好像一定要有一个被霸凌的对象存在。
右一的这个女生。
有一个细节是，陈念被三个女生追时，藏在垃圾桶里，手机响了，这个女生没有打开垃圾桶查看，而是选择走开，她放过了陈念。
这里也为她变成下一个受害者埋下伏笔。
关于霸凌的产生原因。
让我想起了 Priest 的小说《默读》第四季《韦尔霍文斯基》，描述的也是这样的场景。
封闭式的学校，有一个小团体，他们被称为“主人”，而附庸于“主人”的人被称为“奴隶”，大部分人是“平民”。
圣诞节的时候，学校不熄灯。有一个被老师和学生默许的活动——猎人游戏。
“主人”会在“平民”中选择五个人，成为“猎人”，参与游戏，赢了就能成为“主人”的一员。
只要不和别的‘主人’闹矛盾，以后就不会随便被人欺负，不会变成‘奴隶’，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成为‘猎物’。
下课以后可以第一时间去食堂，不用避开‘主人’，可以配寝室和寝室楼的钥匙，不用怕被锁在外面，可以好好上学。
这是“主人”才有的特权。
“平民”反抗不了，只好努力加入“主人”，才能得到一个正常学生应有的待遇。
而他们的猎人游戏，就是找“鹿”。
只有游戏开始的时候，“主人”才会宣布“鹿”是谁，之前没人知道这会落在谁头上，“主人”宣布完以后，“鹿”有五分钟的时间可以跑，可以躲藏，“猎人”们要去把他抓出来，一直到天亮，谁抓住了，谁就赢了。
“平民”也只要给“主人”透露一点“鹿”的消息，就被受到“主人”的庇佑，成为“奴隶”。
所以全校的人，都会找这个“鹿”。
这不仅仅是捉迷藏。
被指定当“鹿”的人，不止是打猎游戏的时候负责躲起来让人抓，还意味着这个人被学校里的“主流”排斥讨厌了，他会成为未来一段时间里所有人都能欺负的对象。
校园也是一个小社会，但它的规则有所不同。
可以设想一下，你在和别的同学产生矛盾时，难道不会想想：
能彻底“得罪”这个人吗？
对方的性格会像平时看起来一样好欺负吗？
他家里是什么背景？
老师和其他人会站在谁那边？
他是不是属于某个小团体？
有没有自己惹不起的朋友？
所以，撕起来也不能痛痛快快地翻脸，即使心里恨不能把对方千刀万剐，表面上也总得把握一个度。
可是“鹿”就不一样了，是“官方认可”的废物，既没用、又有讨人嫌之处，对付这样的人，是顺应“民意”和“正义”，所有人都会站在自己这边，惊叹于自己尖酸刻薄的“才华”。
闲来无事找他来发泄一下，既能解压，又有助于促进和其他人的阶级友谊，一举多得。
那么“平民”会怎么做呢？
要想不被所有人欺负，就得依附于某个有“权力”的同学，成为“奴隶”，否则下一年还得当“鹿”。
被选中的孩子大部分都是性格软弱，家庭条件也很一般的学生，这样的孩子在普通的环境里也会被或多或少地孤立。
牺牲这些不会反抗的人，剩下大多数人会得到一定程度上的心理满足。
是可笑的心理满足：
有些孩子是跟风者，觉得“我合群，我和大家同仇敌忾，人人都讨厌她，肯定是她的问题，她活该”；
还有些孩子更聪明、更清醒，他们会觉得“我有掌控力，我不是这个学校里的底层，欺负她、孤立她，我的人缘会更好”。
有“鹿”这样的靶子，学校里的秩序会非常稳固，确实也会更团结。
我也不得不感叹，天才的不仅仅是小说中这个制度的提出者，还有作者 Priest 。
学校是一个独特的社会。
家庭、老师、学校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成绩、长相、人缘、背景成了有限的评价指标。
而“猎物”之所以被选作“猎物”，就是因为他家境不好、成绩不好、长相也不好、人缘也不好。在平时也是被孤立的存在，他只想安心学习，度过高考。她懦弱、无助、没有反抗的能力。
这时候总有人会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只会问一句，为什么是我被选中？
而不会问，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在小说《默读》中，因为篇幅的充足，可以对霸凌事件有更加深刻的剖析。
施暴者之所以可以施暴，是因为他们有后台，家里或是有钱或是有权，甚至是校董，同时成绩也好，是老师眼里重点培养的尖子生。
电影中魏莱的设定也是有钱、校花、成绩好。
而这些，就让他们有了特权。
正是这些特权，让他们受到了更多的“保护”，更加肆无忌惮。
我也曾经是被“保护”的人。
记得初中的时候，我和一群同学一起迟到，当时大家都很着急。
迟到的人里，有一个是班主任的亲戚，我觉得有她在，我们应该都没事。
当时，一个大姐大笑了，对我说：
“是你。因为有你在，我们才没事。亲戚也不能当着面放过，但是你成绩好，人又乖，还是班干部，不能耽误你学习，所以我们都不会罚站的，别跑了。”
后来果然，老师说了两句就让我们继续上课了，下课后还叫我到办公室鞭策——“别和他们一起玩”、“你要考重点”……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是来学校学习的，有些人只是混日子。
老师和学校的态度，让“差生”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他们是不被保护的。
马克思说，资源是有限的。
老师会觉得，我只是个领工资的小老百姓，那些小团体非富即贵，真的没法管。只要不闹出大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觉得这只是他们排解压力的一种方式。
甚至觉得受害者自身也有错，为什么那么多学生，就她不合群？
她成绩本身也不好，不是我重点关注的对象。
我只是一个拿点工资的小百姓，认真工作。他们都有后台，我管不了，也没有错吧！
在学校看来，他们在圣诞节的活动，可以促进中外文化的融合，学生们也很积极，那么这个活动也没错。
“主人”不会说；“平民”也不会说；“奴隶”不敢说；
而“鹿”，说不出口。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再也看不到在笑声掩盖下为世人看不到的任何眼泪了。”——《群魔》
这虽然只是作者 Priest 在小说《默读》中给出的解释，是虚构的，但我觉得校园霸凌，大抵也如此产生。
关于对霸凌者的惩罚。
在日剧《非自然死亡》中，两个受霸凌的孩子，用自杀导演了一起杀人直播事件，想向全国揭露霸凌的真相，但是他们能做的也只是伤害自己。
关系暴力、语言暴力、肢体暴力、性暴力……
这些少年无法承受的伤痛，很多都还不是犯罪。
在电影《少年的你》中，胡小蝶自杀事件之后，三个霸凌的女生停学，班主任停职，学校装上了栅栏，广播里也说要加强心理辅导。
老警官也对年轻警官说，这件事到这里，警察也无能为力了，最后只能交给教育局。
在陈念被三个女生围堵的时候，警官郑易的电话无法接通。
成年人有成年人的解决办法，少年的不一样。
陈念只能寻求小北的保护。
所有人都做了应该做的，但是陈念觉得对三个少女的惩罚力度还不够，她只是在忍耐。
当影片进行到40 mins 时，冲突进行不下去了。
少年，会失控。
在小说《默读》中，剧情最终也走向了犯罪。
看电影时，我看到泥土里露出一只手，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毛骨悚然，霸凌事件要升级到了犯罪事件。
我认为，接下来的剧情才是反映陈念这个人物的道德观的。
陈念失手杀死魏莱。没有报警、没有打120。
她并不是逃避事实，只是想等高考结束，高考是她的希望、是妈妈的希望、也是小北的希望。
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王尔德
后面的故事可以看出，陈念是把小北叫过来了，这个时候有两个可能：
一种是小北说：这事儿我们就压下来，我有办法解决，我们两个都不会受到惩罚。
那么陈念的道德观判断就是：觉得魏莱之前的惩罚都不够，而魏莱的意外死亡我们都不值得付出代价。
另外一种是小北有办法让这个事件转嫁到自己身上，自己可以背锅。
那陈念的思路就变成了：我要出人头地，你先帮我背锅但是我有办法将来捞你。或者是她觉得的小北没有成年，不会判死刑。
所以这个道德观就是小北背几年的锅她可以接受，但是死了就不行，有这个程度上的区别。
“只有你赢了，我才不算输。”
“我这个人什么都不是，没钱，没脑子， 可是我喜欢一个人，想给她一个好的结局。”
但是不管是哪种价值取向，都是挺灰色，也是不被鼓励的。
电影用高级的表演和镜头语言，回避了这些问题。
那么施暴者到底应该接受什么样的惩罚呢？
这部电影已经足够优秀，我们不能指望一部电影给我们所有的答案。
我也不能给你答案。
电影中，郑警官说：以前不爱睡觉，现在爱睡觉，是因为不想见到一些人和事。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不想见就能避免的。
浙江大学《青少年攻击性行为的社会心理研究》调查显示，49%的学生承认对其他同学有过暴力行为，87%的学生曾遭受过其他同学不同程度的暴力行为。
当我问及身边的同事时，大家也或多或少参与过或者被欺凌过，只是程度不一样。
这让我想起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那时候我个子小小的，上学前，我爸跟我说：
别人打你一拳，你要打他三拳；
是他先动手的，你就要还回去；
要记得用手打，不可以用棍子。
只能用手打这一点，我后来才意识到，懂事之前，我爸打我也从来不借外物。
因为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如果我选择了暴力这种解决方法，那么就要承受一半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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