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华侨阿伯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那时候泡在水里的饼干很软很好吃,长板凳上两个大身板,在夕阳下哭的不能自己。 ——题记
那天晚上,我在房间里整理相片,看到一张泛黄的相片上有两个青年男子。认出了其中一个是父亲,另一个人感觉很面熟,却怎么也对不上是家里的哪位叔叔伯伯,完全搜索不出一点记忆。
“爸,相片上这人是谁啊?感觉面熟,好像在哪见过。”
父亲拿起泛黄的相片,眼睛湿润,这是我的表哥,你的阿伯,就是我和你讲过我最想念也是最想见到的表哥,你的阿伯。
记忆开始搜索,时间倒退到12年前。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阿伯,也是父亲最后一次见到阿伯。
我的一个华侨阿伯那天下午家里只剩我和父亲,我午睡醒后,父亲就叫我叫家里的一位客人伯伯,我看见的明明是个满头白发的爷爷,从我嘴巴里冒出了两个字“爷爷”。
父亲明显生气了,但“爷爷”并不生气,笑着说要是家明在我也该是爷爷了,接着问我叫什么名字,读几年级,认不认得家字怎么写?我告诉他我的小名叫小小,读一年级,当然知道家字怎么写,因为我叫家珍呀。
他呵呵的笑了,拿出两大盒饼干,我不记得是怎样的包装盒,只记得很精美,更重要的是饼干很好吃。
他留给我的印象是满头白发,穿着白衬衣,一双皮鞋,很高大很高大。
那天下午我不知道吃了多少饼干,最后我还把饼干泡在水里,等泡软了,泡糊了再吃。我因此被父亲训斥了一顿,说这样吃不好,但阿伯说没事,这样吃确实好吃,家秀以前也这样。
那天阿伯和父亲聊了很久,最后阿伯对父亲说:“这应该是我们有生之年的最后一次相见了。”说完这句话先是沉默,后来就是他们两个人坐在长板凳上抽泣。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那时候泡在水里的饼干很软很好吃,长板凳上两个大身板,在夕阳下哭的不能自己。
后来听父亲说“爷爷”是父亲的表哥,我的阿伯年轻的时候下南洋,到越南谋生,终于赚到一点小钱的时候,回到家里,家里的人都不见了。他的母亲,妻子,两个孩子都因为战争,不知道是被拉到孤岛自生自灭,还是被沉入了大海,总之他回家的时候他的家人都不在了。
我的一个华侨阿伯从那以后他就很少露出笑容,后悔没带家人一起走,后悔没有早点回来。之后他又下了南洋,也赚到了很多钱,但由于长期处于悲伤中,心脏出了问题。后来做了心脏移植手术,很成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悲伤,他还是时常感觉心痛。
最后见父亲那一次是他做手术的两年后。父亲说,那是他见到阿伯失去家人以来笑得最开心的一次,也是他见过他哭的最伤心的时候。父亲说阿伯走的时候说他不再下南洋了,他要去香港,阿伯对父亲说他将去之日也不久已了。父亲重述那句话:“这应该是我们有生之年的最后一次相见了。”
第二年还有阿伯从香港寄来的一些港货,父亲很高兴。第三年,没有。第四年,没有,第五年,也没有……
那一年他们哭的不能自己,我7岁,父亲33岁,阿伯56岁。家明是阿伯的儿子,家秀是阿伯的女儿。
如今过了一载父亲45岁,阿伯也该68岁了,只是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我的一个华侨阿伯(注明:该战争为1979中越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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