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少女史湘云

作者: 知枝同学 | 来源:发表于2023-07-13 18:12 被阅读0次

1

提起湘云的身世,我马上想起那句“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但不是用来形容她的,而是黛玉的真实写照。

黛玉总是悲悲戚戚,强调自己寄人篱下,因此大家都对她格外关照。

其实细说起来,好歹她五岁以前,在家里曾有过一段被当作掌上明珠的日子。

而湘云还是襁褓时,双亲就已经亡故,从小由叔叔婶婶养育,命比黛玉还苦三分。

可是她从不诉苦。

就连在家里做针线活做到三更天的事,还是宝钗听到风言风语,主动问她家常过日子的话,她才红了眼圈儿,含含糊糊地交代了。

每次来贾府小住,湘云总是以一副风风火火、乐观开朗的形象登场。

2

湘云喜欢着男装。

旧年三四月里,她曾把宝玉的袍子、靴子和额子,一整套都穿戴在身,猛一瞧真的会被错认。

她故意远远地,背对着贾母站着,哄得老太太只是叫:“宝玉,你过来,仔细那上头挂的灯穗子招下灰来,迷了眼。”

后来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贾母才发现,说:“倒扮上男人好看了。”

冬天下了一夜大雪,湘云身上穿了一件贾母给她的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头上带了一顶挖云鹅黄片金离大红猩猩毡昭君套,脖子上又围了大貂鼠风领。

黛玉看到后,笑道:“你们瞧瞧,孙行者来了。”

湘云不但不恼,还脱下外套展示里头打扮的。

众人见她穿得蜂腰猿臂,鹤势螂形,都笑道:“偏他只爱打扮成个小子的样儿,原比他打扮女儿更俏丽了些。”

3

湘云的美是超越那个时代的。

红楼女儿,多是病病怏怏的样子。

宝玉初见黛玉,就以“态生两靥之愁”“ 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形容其病态之美。

宝钗虽体态丰满,从胎里就带着一股热毒,要吃一种极难配成的冷香丸养着。

就连王熙凤都是外强中干,扎挣着身体管理家族事务。

然而湘云,醉卧芍药裀,起来之后,未曾着凉感冒。

元宵节晚上府里放烟火,其他人都禁不住毕驳之声,被大家长搂在怀里,宝玉亦被王夫人搂着。

薛姨妈正想搂着湘云,湘云笑道:“我不怕。”她不仅不怕,专爱自己放大爆竹呢。

众人在芦雪广赏雪联诗,是湘云率先与宝玉提起:“有新鲜鹿肉,不如咱们要一块,自己拿了园里弄着,又顽又吃。”

宝玉遂心动。便真和凤姐要了一块,命婆子连同烤肉工具,一起送到园里。

其他人闻到香气,渐渐地都凑过去吃起来。

黛玉笑道:“今日芦雪广遭劫,生生被云丫头作践了。我为芦雪广一大哭!”

湘云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是真名士自风流’,你们都是假清高,最可厌的。我们这会子腥膻大吃大嚼,回来却是锦心绣口。”

湘云的美,是英气的美,是健康的美,自有一种魏晋风度。

而且她还真没吹牛,不一会联起诗来,因她诗思敏锐、才情超逸,局面迅速演变成宝钗、宝琴、黛玉三人共战湘云。

最后大家细细评论一回,也都认湘云的诗句又多又好。

4

湘云心直口快,有时到了堪称莽撞的程度。

宝琴来贾府没多久,湘云就向她传授在府里的“生存之道”——

“你除了在老太太跟前,就在园里来,这两处只管顽笑吃喝。

到了太太屋里,若太太在屋里,只管和太太说笑,多坐一会无妨。

若太太不在屋里,你别进去。那屋里人多心坏,都是要害咱们的。”

说得众人都笑了。

邢岫烟虽然与薛蝌定了亲,但要等宝琴的婚事办完之后,才轮到她入薛家的门。

本就家境贫寒,借住在迎春处又要掏钱给妈妈、丫头们打酒买点心吃。

于是天气还冷时,就当了棉衣服换几吊钱盘缠。

后来被宝钗得知当在了自家的“恒舒典”,便让岫烟派小丫头把当票悄悄送来,自己取了衣服再悄悄送过去。

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岫烟的自尊和脸面。

然而岫烟的丫头篆儿,与宝钗的丫头莺儿做交接时,正好被湘云看到了。

她见莺儿将当票夹在书里,自己偷偷去看是什么东西。

虽然是落魄的侯门千金,但还不至于到熟识当票的程度。

又十分好奇,于是大剌剌地拿着,找到宝钗和黛玉,问:“这是什么帐篇子?”

宝钗一把接过来看时,正是岫烟说的当票,忙折了起来。

后来屋内无人,不好再隐瞒她两个,遂将岫烟的事告诉了她们。

湘云便动了气,说:“等我问着二姐姐去!我骂那起老婆子、丫头一顿,给你们出气如何?”

黛玉笑道:“你要是个男人,出去打一个抱不平儿。你又充什么荆轲、聂政!真真好笑。”

然黛玉并不是真心责骂,反倒有赞赏之意。

湘云虽然莽撞,但又像个侠女,有一种拔刀相助、古道热肠的善良,因此知她者,对她的莽撞也不会过于苛责。

5

湘云最可贵的品质,就是不端着贵族的空架子。

她无视高低贵贱,与人相交,一片本色。

幼时她来贾府住,是袭人陪着她住在西边暖阁。

后来袭人被派给了宝玉做房里的丫头,湘云之后再来贾府,一定赶来先瞧瞧袭人。

她给宝钗、黛玉等人准备礼物,也会给袭人准备一份一样的。

有一次袭人逗她:“先姐姐长、姐姐短哄着我替你梳头洗脸,作这个,弄那个,如今大了,就拿出小姐的款来。”

结果湘云听了,急了,发起毒誓来:“阿弥陀佛,冤枉冤哉!我要这样,就立刻死了。”

吓得袭人赶紧劝道:“顽话你又认真了,还是这么性急。”

湘云道:“你不说你的话噎人,倒说人性急。”

在湘云的心里,她真心把袭人当作一位姐姐来爱戴。

后来,湘云的叔叔迁委了外省大员,要带着家眷去上任。

贾母因舍不得湘云,便把她接到家中。原本打算命凤姐儿另设一处与她住,但湘云执意不肯,只想和宝钗住在一处。

毕竟,“这些姐姐们,再没一个比宝姐姐好的。”

没想到,她打着靠近宝钗的主意,却意外收获了另一个挚友——香菱。

香菱正满心满意想学作诗,又不敢十分烦扰宝钗,可巧来了个史湘云。

湘云极爱说话,哪里禁得起香菱又请教她谈诗,越发高了兴,没昼没夜高谈阔论起来。

说什么“杜工部之沉郁,韦苏州之淡雅”,又什么“温八叉之绮靡,李义山之隐僻”。

宝钗因笑道:“放着两个现成的诗家不知道,提那些死人做什么!”

湘云忙问:“现在是那两个?好姐姐,你告诉我。”

“呆香菱之心苦,疯湘云之话多。”

6

在《红楼梦》里,湘云不符合那时候对于女子的审美,她不是一个淑女,光芒次于钗黛。

然而从今天的眼光出发,她是最具有现代性的一个美好的少女。

人如其名,她就像天边的一抹飞云,属于她的色彩是明快且温暖的,属于她的世界是旷达且富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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