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 风清扬 原创

        守城  风清扬  原创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

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鲁迅 《热风》

  战场上，敌人的炮弹还在一个劲地呼啸着向着我方阵地飞过来，落地之时，火光四射，尘土飞扬，一时间浓烈的火药味弥散在周围的空气中，呛得人胃部一阵恶心。一个不幸的战友应声倒地，他被炸的血肉模糊，肢体分离。在意识模糊之前，他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不幸。他的尸体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趴在那里，从此和泥土融为一体，他再也感受不到痛苦了，无论是肉体上的疼痛还是精神上的折磨，他的灵魂被死神带走了，从此归入寂灭的永恒。

  “想啥呢，赶紧挖！”班长回头看了我一眼命令道。

“班长，又死了一个…”我抬起眼睛看着班长被烟熏得黢黑的脸木然地说道。

  他先是愣了几秒钟，在那几秒钟的时间内，我注意到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哀戚的光，但随即又消失了，然后目光坚定地看着我说道：“就算是死得只剩一个了，也要把这座城给我守下去，决不能让敌人进来！除非我们都死光。”

  他说完后，回头继续挥舞着手中的镐头挖战壕。我望着他的背影，感到心中有些惊诧，慢慢地惊诧转变为愤怒。我想不明白，面对自己战友的死，他为何表现得如此淡然，甚至是可怕的冷漠。后来，我才逐渐明白，也许是他经历的生死太多了，他心里明白，早晚死神要来扣响他的大门，生在这样一个不幸的年代里，他别无选择。

  我停止思考，默默地挥舞着手中的镐头，挖着那厚厚的带有火药味的泥土。我额头上的汗液一滴一滴渗入到泥土里，我觉得身心俱疲，可是我不能停下，因为战壕还没挖好。

敌人的炮弹像长了翅膀一样，接连不断地呼啸着向我们这边飞过来。落地之时，我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地，可是我不能想太多，我不能悲伤，也不能害怕，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就是挖战壕，守卫我们身后的这座城。

我们的战壕终于挖好了，此时已接近黄昏时分，阳光也不再显得那么刺眼。敌人的炮火弱了下来，慢慢地安静下来。

我看了看四周，惊讶地发现，我的战友们都死光了。我和班长是这块阵地唯一活着的两个人。我回头看着他的脸，声音颤抖地说道：“班长，只剩咱们两个了。”

他蹲在那里抬头看了我一眼，冲我笑了笑，说道：“小王，你过来。”

我俯身走了过去，蹲在他的旁边，沉默着。

  “小王，你知道咱们为什么要守护这座城吗？”班长扭头看着我，问道。

  我挠了挠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的脸说道：“为什么？这是上级的指令。所以，我们要守好这座城。”

“不是这样的。”他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我问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坚定地看着我，平静地说道：“这座城是我们的信仰，如果它倒塌了，我们的生命便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所以我要誓死捍卫它，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摇了摇头，茫然地看着他：“我还是不太明白。”

  班长笑了笑，问我：“你见过萤火虫吗？”

  “见过，但这跟信仰有什么关系。”

  “当夜晚没有太阳和星星的时候，那些在暗夜里飞舞着的萤火虫便是唯一的光，它们指引着路途上每一个迷失的灵魂找到自己幸福的归宿。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时代里，在这漫漫长夜里，在黎明未来之前，我们便是那唯一的光，虽然渺小，但是不可或缺。一个人活着，他的生命中必然存有一样东西，那是无论什么力量都改变不了的，他要用生命去捍卫它，如果他因为某种诱惑或是某种无法承受的痛苦的折磨而抛弃了它，那么他从此也将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了，这便是信仰，如同暗夜里萤火的光，那是光明之子…”

他突然停了下来，支起耳朵仔细地倾听着什么。突然，他大吼一声：“卧倒！”他冲我扑了过来。这时，一颗炮弹呼啸着飞到我们旁边，在爆炸的那一刻，我的脑袋一昏，什么都记不得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的班长的身体压在我的身上，没一点动静。

  我急忙起身，跪在那里，使劲摇晃着他的脑袋：“班长！班长！你醒醒！”我哭喊着呼唤着他的名字，可是他依旧紧闭着双眼，似乎睡着了。

他死了，是为保护我的生命被炸死的。

此时，炮弹还不断地飞过来，在我身边爆炸，可是我的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我只能看到那炮弹落地时发出的刺眼的白光，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耳朵，看到了手上全是黏腻的血。

夜幕很快降临，敌人的炮弹不再飞来，周围黑黢黢的一片。我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什么都没有，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死寂，可怕的死寂包围着我，如同死神手中所执的镰刀，发出凛冽的寒光。我闭上眼睛，不敢面对周围袭来的恐惧。寒冷与困倦袭来，可是我睡不着。明天，太阳升起时，敌人必定会全部攻上来，而我必定会死于他们的刀枪之下。如此看来，这大概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夜，可我怎么能够忍受一个人孤独地在这漫漫长夜里迎接死亡呢？

就在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看到从黑夜深处飞来了几只萤火虫，它们的尾部闪烁着微弱的绿光如同一盏盏小灯在这暗夜里显得尤为醒目。其中一只萤火虫安静地落在我旁边班长的身体上。我小心翼翼地用手捉住它，将它放在我的手心，安静地看着它在我的手心里爬着。

  “班长，是你吗？”我默默地说道。

它没有说话，只是展开双翅围着我飞了一圈，飞向那高高的夜空。

  我凝视着那道绿光慢慢远去，最后消失成一个点。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如同火炬一样在我的胸中熊熊燃烧起来。

那一夜，我始终未曾合眼，而我身后的这座城依旧默默地矗立在那里，未曾倒塌。

  第二天，黎明到来之前，在朝露未晞之时，敌人摸索着爬上我们的阵地，在他们靠近我时，在他们手拿刺刀一脸狞笑着向着我的胸膛扎来之前，我微笑着，默默地拉响了紧握在手中的那一颗手榴弹。

  我是等不到这太阳升起了，就让我变成一道光，去迎接这朝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