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时钟显示的时间是13:11。

我紧握着背包的带子，反复找同伴确认出发的时刻是13:15。

他答应我，要来送我的，可是他还迟迟未到。

我几番回头张望，都不曾见他身影。电话已经打得发烫了，可是仍旧无法接通。

我似乎感觉到心跳的节律变得杂乱无章，脸上的口罩甚至快要断绝我的呼吸。

这是我北上赶赴疫区的专车，绝不能错过的，而我也害怕错过见他的这一面，毕竟此行吉凶未卜。

打电话并不是要催他，而是想告诉他如果赶不上就别来了，我不愿他为了送我而不顾安全，或是耽误了工作。

可是，我只能尽力压制焦躁的心情，默默为他祈祷。

我再踮起脚跟往后看，生怕他找不到我。为此，我特意戴上他送我的粉红色棉帽——这是他送我的新年礼物。

元旦那天，他因为工作无法亲自送到我手上，只能快递给我。我打开礼物之后，把棉帽戴在头上，自拍照片发给他，接着就匆忙赶回单位去了。

等他忙完之后，他给我留言：“我想，这应该是我在结婚前送给你的最后一件新年礼物。”

我看到这条留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本想回复他，但一想到他第二天还要早起，于是只好等到第二天清晨再给他发一个表示感动的表情。

“小玉，我们要集合了！”同伴再次催促我。

我双手摸摸帽子，“可是，我……你能再跟队长说说吗？”

同伴意会点点头，拍拍我肩膀走开了。

我呆望着身后那空无一人的大道——我明白他送礼物给我留言的意思，可是再细想，无数个不堪设想的念头，让我浑身难安，因为这句话的变数太多了——我俩只要任何一方遭遇不测，这句话都会变成现实。

时间13:12。

“小玉，我们这次的任务意义重大，要服从安排。”李医生走到我面前。

“队长，对不起！”我低头再看看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咬咬牙便跟随队长加入到集合队列中。

我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暗自责怪自己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害大伙们都在等我一人。我此刻……不得不……不，应该是必须听从命令，服从安排，所以从这一刻起，一切私人的事情，只能抛诸脑后！

“放心吧，他可能只是忙而已，不会有事的。”同伴轻抚我背。

看我一语不发，她继续说：“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要不是我老公是做饮食的，估计今天也跟你一样了。你是重症监护室护士，真是辛苦你了，熬过这段日子就好。”

“是的，熬过这段日子就好。只不过，不知道这疫情到底还要持续多久才能终结。”我深吸一口气。

“我们现在不是正要过去支援吗？全国各地都组建了医疗团队过去支援，相信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在专车前，我强颜欢笑，配合大家集合拍了一张大合照。眼看他们陆续上车了，我的脚步跟不上他们的节奏。临上车时，我再次回头，路上依然空空如也。

我坐在窗边，时间已到13:14，抓紧衣角。

汽车已经准备启动了。

我再往窗外看，车后的道路拐弯处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我立刻侧身望外，再三揉擦眼睛——是他，真的是他！他正向我奔跑，追赶我们的车子，“小玉——”

汽车开始出发，我抖着嘴唇，想叫停司机，可是又担心耽误行程，急得只好往窗外挤出半边脸。

“小玉——”他大喊，“我刚下手术就赶过来了，等你回来啊——”他的衬衣已经染成深色一片，紧贴着肌肤。

我的眼泪投降了，纷纷滑落。

“回来了，我们就结婚——”他体力不支，喘着气停在半路。

我忍不住把上半身伸出窗外，向他挥挥手喊：“等我回来——”我一手摘下帽子，使劲抛向他的方向。

车里的队友们似乎都听见了，鼓掌雷动，道贺声响起。

眼前的视野，模糊在百感交集之中。

再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