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来,大家就发现赵小言不见了,几个人前前后后的找了个遍,始终找不到他人。
正当这时,阿瞎突然从门口的玉米地里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瓶半剩的啤酒,衣服鞋裤上都沾满了泥土,想是昨晚喝醉了在田地里睡了一夜。
“我知道他去哪了?”一张口就是一股酒味,闯闯忙抢过他手里的酒瓶,扔在门口的垃圾箱里,阿瞎的眼睛跟着掉到了垃圾箱里,嘴里还不住地啧吧着,最后认命般的收回目光。
“赵小言喝醉了。”阿瞎说,听到别人似乎不信,极力辩解道,“是真的,他喝多了,躺在马路中间,提着酒瓶子,像死人一样。”
闯闯摆摆手,阿瞎扭头左右看看,问道:“十三呢?”
闯闯指了指后面的房子:“昨晚喝多了,在床上睡着呢。”
阿瞎哦地一声,接着说道:“昨晚我提着酒瓶子出来,就看到赵小言睡在马路上,我心想这可怎么行呢,这万一要是有车子经过,那可怎么办?于是就想去拉一拉他,十三却比我快一步,他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就去拉赵小言,但是这个瘦弱的身躯里仿佛和地面生了根,十三怎么拉也拉不动他。一用力,也被带着摔倒在赵小言身边了。”
“浩瀚星空如同万千只眼睛在眨着眼,道路两旁的田地里,蛙声阵阵。”
小平插嘴道:“景物描写可以适当少点。”
阿瞎哦地一声,接着说:“十三身处此间,只觉得什么都不在乎了,方才喝的酒劲上来,心想死便死了,就势也躺在了赵小言旁边,不起来了。”
小平又打断道:“怎么心理描写都出来了,你只是旁观者,你描述的只能是你看到的,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怎么知道?”
阿瞎辩解道:“我这不是为了说得更具体,让你们听得更清楚嘛,而且庄子亦云过‘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子非吾焉知吾不知鱼之乐?’”接着说道,“两人沉默地躺了半个小时,所幸此刻已是午夜,乡村道路上并无车辆通过。”
听到这里,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睡了一会,看似早已睡死过去的赵小言突然开口说:‘十三,你造吗,我其实是外星人。’十三也说:‘哦,巧了,其实,我是金星来的。’”
“赵小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面朝陈十三,盘腿坐着,说道:‘我是火星的,这么说,我们都是银河系的,还是邻居。’陈十三双手枕在脑后,微微偏了偏脑袋,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人相对而坐,不久便已经腿脚发麻,陈十三提议到马路牙子上就坐,那里下陷的空间刚好可以放脚,赵小言依言而去。”
说到这里,阿瞎见小平又要插嘴,忙说道:“这可不是心理描写,这是感官描写。”说完见他仍要分辨,抢道:“我知道这是他们的感受我不应该知道,但是当时我也是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所以我的感受就是他们的感受,当时我感到腿脚发麻,有什么问题吗?”
小平自觉这节说不过他,只得不甘心地慢慢放下了手。
阿霞说道:“两人各自聊了些各自星球的奇闻异事,风土人情,都觉得心向往之,痛恨为何此前同窗三载,竟然都未曾向对方吐露过半点,要是早一日让对方知晓,岂不是可以早一日听闻这些?”
小平放到一半的手猛然再次抬起,大声道:“这还不是心理描写。”言语十分得意。
他二人,连同一旁听讲的闯闯,里屋睡着的陈十三和不知所踪的赵小言,自三年前高一分到同一个宿舍,便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平时说话总是这般,但凡谁的话语里有点漏洞,便出言争辩,是以哪怕此时谈论的是赵小言失踪的事情,习惯使然之下,依然还是同以前那般。
闯闯见他们俞吵俞烈,不得不从中调和,说道:“咱们还是先问清楚赵小言这厮去哪了吧。”
既有人说话,他二人随即罢口,阿霞接续说道:“赵小言站起来说:‘既然这么有缘,在异国他乡相遇,不如我们结拜吧。’”
“陈十三也站了起来,说:‘既然这样,咱们就搓土为香,在这拜了天地吧。”
“说干就干,两人起了念头,这便这般干了起来,只是到了搓土为乡这一节,却不知如何操作,早间只在武侠小说中见到这种神秘的仪式,然而具体如何操作,书中却并未细写。”
“没奈何,陈十三抓起一把泥土往赵小言脸上一抹,说:‘我看地球人早上几千年前就是这般在脸上画画,这仪式当是脱胎于此。’赵小言说:‘不错,贤弟言之有理,为兄也正做此想。’”
“陈十三道:‘非也,非也,我为大,你为小,你该当叫我大哥。’
“他们两个又以谁大谁小争论了半天,最后甚至大打出手,搂抱着滚到路中间,十三脸上的青块就是那个时候弄的,不信一会你们问他。”
话刚说完,只听吱呀一声,陈十三推门而出。
阿瞎说:“哪,他来了。”
众人的目光一齐朝陈十三看过去,陈十三揉着头顶的太阳穴,眼前还有点模糊,向前迈了一步,只觉身体轻飘飘地,再走几步随时可能摔倒,索性坐在门口台阶上,说道:“阿瞎说的八九不离十,接下来就由我说吧。”
大家凑到了门前的台阶上,席地而坐。
陈十三突然打了个嗝,一股酒气弥漫在空气中,大家忙用左手捂住口鼻,右手在前扇动,脸上都是一副嫌弃的样子。
陈十三有点不好意思,站起身来,刚准备转身回去洗漱一番,小平又一把拉住他手,他重又跌坐在台阶上。
小平说:“事急从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说着不顾酒气凑上前去。
陈十三说:“小平平你又乱用成语了,这个成语的意思是说……”
“少废话,赶紧说正事。”其余众人不等他说完,就异口同声地截下了他的话头。
陈十三眼看已经被围在中央,想起身已是不能,只得把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大概是酒劲未散,加上昨晚是真的喝多了,许多事情也记不大清,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好在几人对彼此已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总算还能梳理出个大概。
昨夜:
陈十三和赵小言扭打着又滚到了马路中间,两人都气喘吁吁,但并没有向对方下重手。
陈十三摊开四肢,呈“大”字横在路中间,赵小言也跟着照做。
两个人都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也并没有睡着,此刻万籁俱静,星星在高处眨着眼,星辉下显现处不远处山体的轮廓,田野间的蛙声一阵一阵地,更近处的他们,仿佛能听闻彼此之间的呼吸。
陈十三终于说:“我们马上就要分开了。”
赵小言若有若无地应了一声。
陈十三继续说:“也不见得,或许我们几个可以去同一个城市,到时候说不定还可以一起上学,下学,一起去网吧打游戏也说不定。”
“嗯。”赵小言应了一声,这次陈十三听到了。
陈十三又继续喋喋不休,尽皆是些没有营养的话题。赵小言始终不发一言。
到了后半夜,陈十三感觉困意一阵袭来,远处的蛙声听不清楚,天上的星星也看不真切了。
突然,他听到赵小言的声音说:“哎,我的星球已经在发出信号,要我们这些外出的游子回家了。”
陈十三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赵小言又说:“短时间内,我是不会回来了。”
陈十三眯着眼:“嗯,知道了。”
赵小言的声音有了哭腔:“也可能永远也不回来了。”
陈十三的眼皮彻底耷拉下来,他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就睡着了。
赵小言最后说:“我不参加高考了。”
陈十三并没有听到这句话。
闯闯和小平从陈十三的话语中整理出这些信息时,已经是中午了,他们最后发现还是并没有得出赵小言去哪里了的消息,不由得一阵沮丧。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小孩走到了他们面前,小孩手里拿着一个信封,看着他们说:“请问是沙雕四人组吗?”
阿瞎本能地点点头,被闯闯打了一拳。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小孩与赵小言有关,他的目光移到小孩的左手,问他:“这是?”
小孩手一扬,说道:“这是赵小言给你们的。”
小平一把抢到手里,小孩伸手到他的面前,小平问:“怎么?有何指教?”
小孩说:“赵小言说了:‘邮费找那四个沙雕要。’”
陈十三给小孩一根棒棒糖打发走了,四个人展开信封,只见上面写道:
展信佳,见字如面。
四个沙雕弟弟,你们好。
相信你们一定很好奇我前几天没去学校是为什么,此事一言难尽,我尽量长话短说,话说为兄前前前日在路上行走,突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阵模糊,心中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到医院做了检查。
我主治医师那厮拿着我的报告单,啧啧啧个不停,将我打发到门口,后与我父母谈了半个小时,父母出来时,眼角隐隐有了泪花,母亲摸着我的头,我害怕她说出“我苦命的孩子啊”这样的台词,跑了出去。
果不其然,这之后我就被迫住院了,几日以来,我终日提心吊胆,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每每想起你们这几个不成才的弟弟,总是放心不下,昨日借着聚会,我成功说服父母出来一天。
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尽管舍不得,为兄还是不得不离开你们。
今日见到主治医师,他告诉我过两天需要手术,同时我也得知我所患的并非绝症,不过是小小的肺结核,想起二年前十三和闯闯结核住院的傻样子,我感到了命运的不公:同样是肺结核,同样是住院,为何为兄就要动手术,那两个沙雕就只是躺在床上玩玩手机输输液……
话不多说了,为兄现在身陷医院,虽然手术不大,但依旧有一丝丝风险,为兄心中当然一点都不方,但是如果你们能来,记得千万不要空着手。
你们哥哥拜下。
此致,敬礼。
又及:香蕉多买点。
又又及:顺便跟你们说个笑话,十三这个蠢货昨天说他是外星人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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