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dad my hero-写在父亲节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能听一首歌，李志的梵高先生。

谁的父亲死了，谁能告诉我如何悲伤。

谁的爱人走了，谁能告诉我如何绝望。

这是你离开的第10年，你走后，baba这个音节对于我来说如此陌生，当开口说ba这个爆破音的时候，我的眼泪都会由于鼻子太酸而忍不住流出来。

我以为我会记不住你的样子，但是我发现我已经记不清你离世前的样子，你躺在病床上的虚弱的样子，我记得在我更小的时候，你神采飞扬的样子，你笑起来的样子，你骑着摩托车的样子。我甚至无比清晰记得我更小一些时候，那些和你相处不多的时间里，你跟我说的话。

仿佛是谁把它定格成画面，存储在我的记忆里。

和你最遥远的记忆，是我两三岁的时候，你买了很多玩具回来，有塑料蛇，可以粘在墙上，手和脚都可以拉的很长的橡皮人，还有转发条可以边唱歌边走来走去的蜜蜂蝴蝶，我穿一双走路脚跟就会亮闪闪的波鞋，神气的从厨房走到客厅，在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

我和哥哥拿着玩具电话，一个拿着像对讲机的一面，一个拿着话筒的一面，一个躲在厨房，一个躲在相邻的房间，给对方打电话。中间那根电话线扯的老远。

我们最早有像bp机的玩具，可以当闹钟看时间，然后还可以当手电筒照明。

你在房间偷偷吃鱼皮花生被我发现，我问这么好吃的东西我怎么没看到，你给我一两颗，说我表现好就每天可以吃一两颗。鱼皮花生的味道我真的记得很久。

后来我搬了很高的凳子，才知道你把它藏在了大衣柜顶上。

你带我去山上拜佛，给我买了那种便宜的佛像带着，金属的心型，一面刻着佛像，一面刻着经文。我问你菩萨会保佑我吗？你说会的，我说可是我看不到它，它也看不到我。你说能看到。我们走在窄窄的路上，我问你如果我突然掉下去了菩萨会就我吗？你说它会告诉爸爸，爸爸会救你。

我在写这一段时，我都快要怀疑这些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还是只是臆想存在于我的脑海，为什么所有的往事都像默片电影，这段话却如此深刻。

你抱着我坐在你的腿上，房间里有很多客人，你问哥哥他的理想是什么，哥哥说他想当宇航员，要去探索月球。你问我，我那么小，根本没想过理想。我说我要当宇航员，跟哥哥一样。你说哥哥去月球，那你去哪里，我说我要去地球。所有人都笑了，你说我们现在就在地球上啊。

我想念那个还能坐在你腿上的自己，还有你把我抱起来举高高拿胡子扎我脸的你。特别是当后来我们愈发疏离，更加珍惜我们曾这样亲密过的记忆。

上初中后，我性格中冷淡阴郁的一面渐渐显露，吃住在爷爷奶奶家里，但是他们一个更喜欢是男孩子的哥哥，一个更宠爱我的堂妹，我开始懵懂着一点事。为了不懂事的自己尽量不跟堂妹争吵，不听她说出：这是我家，你可以回你自己家住这种话。

我奶奶在我大学以前我感觉是不那么在意我的，也可能是她也曾温柔的关爱过我，但是我不记得了。

我记得的是堂妹一个月的时候，她妈妈就出去了。小时候给她做的饭都是瓦罐里煮稀饭，放上红枣和瘦肉，在灶里煨几个小时。是我有喜欢吃的东西如果她喜欢吃就要留给她。是作为姐姐必须要带她牺牲掉出去和小伙伴玩的时间。也曾是那样被我抱在怀里软软的一团，长大后怎么会那么尖锐的对峙过。

我六年级时还在和爷爷一起住，我奶奶说我头上有虱子，跟她一起住，她头会痒。后来在我爸的要求下，说女孩子长大了不方便，才跟她一起住。

后来初中了，我强烈要求想自己睡，大概小时候便对人失望。在这样的环境中形成了自我的独立和保护。

因为长期住校，和与爸妈的分离，以及长期住宿在别人家里，和青春期特有的敏感，我的性格开始发生变化。

说口无遮拦的话时被批评就尽量少说话，也不像小时候那么爱笑和招人喜欢了。这个时候被提到最多的就是成绩，我常常怀疑，如果我成绩不好，爸妈是不是可能就不喜欢我。

我记得某天放假回家，我和爸爸一起从爷爷奶奶回家，是个秋天的傍晚，我们在路上走着，你摸我的手说怎么这么凉，握着我的手一起揣到衣服口袋里。你的衣服口袋真的好大好深啊，你的手指干燥，有一点温度，又不会炙热。写到这里我真的好想哭，如果可以不要长大就好了，我永远是你的小女儿，坐在你摩托车的油箱上，在你的怀抱里，不会害怕任何危险，也不会害怕太阳或者寒风。

后来你生病了，在家里的时间多一点，但我成绩不好，也躲避着和你待一起或者说话的时间。装作很乖的在家写作业，看书做题。

我只有吃饭的时候去叫你，你在麻将桌上或者牌桌上，我说：爸，回家吃饭，婆叫你回家吃饭。

你不下来，我就在旁边等着你，等你从牌桌上下来，然后我们亦步亦趋的回家。

过年的时候，你总是喜欢自己写对联，在谷仓上贴:五谷丰登，在猪圈里贴：六畜兴旺，在窗户上贴：姜太公在此。

你总是很早就醒了，可能五六点的时候，在那里看书，看增广贤文或者其他的什么书，偶尔跟我们说一句：做人且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我们全家玩着一种谁最迟起来就要负责整理床铺的任务，你总是最早醒，却最后一个起床。每次起来都要唱几遍国歌的前几句：起来 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 铸成我们新的长城。

你用让我和哥哥石头剪刀布的方式来决定谁做卫生的区域。每次过年的时候，发了压岁钱给我们，然后又教我们打牌偷偷赢回去，还总是说问我借钱，以后还更多给我这种理由骗走我的大额压岁钱。但是我每次都信，虽然你没还过。

你生病那几年，睡觉很浅，半夜总是会起来给我们盖被子，这个习惯有好多年，或许我更小一些你就这样做了。

我清醒的意识到你来帮我把胳膊放到杯子里面，帮我把被角在掖紧，第二天我说为什么我晚上睡着了这么清醒，什么都记得，你还打趣我是因为我白天稀里糊涂，所以晚上睡觉的时候才清醒。

房间里有一个小夜灯，上面是庐山瀑布或者黄果树瀑布的图案，就是那种路边很便宜的塑料小夜灯，我有时候半夜起来上厕所，你就会叮嘱我：走路看仔细点。

等我回到被窝后，你的呼吸声才变深一点。

后来我自己买了一个小夜灯，又大又漂亮，也交了一个男朋友，他总是在我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在睡梦中呢喃着跟我说宝宝慢点。

我想爱是不是就算睡着也会睁着一只眼，担心着另一个人。

惟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读到这句诗，我总会想起这段往事。

有一年你先回来过年，带我和哥哥去县城买衣服，给我买了围巾，给家里买了厨具，给自己买了一件很贵的带毛领子的皮大衣。

还带着我们去吃了一顿饭，在冬天的时候吃着山药炖排骨，也许是冷，也许是饿，但是后来我和哥哥统一觉得这是吃过最好吃的山药炖排骨。

后来我们长大了，有一天也一起出去县城，哥哥带我去了一个地方，点了一份山药炖排骨，他问我，你记得吗，爸爸当时带我们吃了一次山药炖排骨，就是在这里。可是再吃不是这个味道啊，根本就没有那么好吃啊。

可是那天回家后，次日我就去学校拿成绩单，然后回家你看到我的成绩单，脸色变得很难看，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我害怕的不敢说话。

你还教我整理东西，衣服分类，一个人如何把被芯装进被套，冬天的衣服洗干净了要收起来放在一个箱子里，夏天的衣服放在一个箱子里。还有春秋的衣服。

家里的书很多，还要防潮把书拿出来晒晒。

家里的钥匙放在哪里，哪一把对应哪个柜子。

我还写了一封信给你，写在草稿纸上，说某个堂叔爷爷奖励了哥哥钱，没有奖励我，说难道成绩不好人就没有出息吗？

你也慎重的给我回了信，并且也补偿给了我奖励。但是已经十几年了，信的内容已经不记得了，只说是好好读书能够让我将来在社会上更好立足。这可能是我们之间唯一的信件了，竟然下落不明。

你走之前我没有见到你去世前最后一面，我与你的最后一次对话的记忆是我去医院看你，妈妈照顾你，因为你肾的问题，只能吃某种特殊的盐，晚上吃完饭后，我肚子不舒服老是想吐，你说可能是受凉了。我睡在你病房里你脚边的病床上，你教我把手搓热，捂在肚挤眼上睡觉。

第二天我就回去学校了。

我记得再往前的那个暑假，你在家里，很少去打牌，夏天你总是穿一个白t恤，堂妹家对面是一座桥，你就半躺在一个躺椅上，摇着蒲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妈妈还让我给县长邮箱里写信，但是后来我也没有收到过社会的救助和捐款。

你身上常年有种类风油精的味道，你头发浓密，鼻梁高挺，还有大长腿，妈妈说你临死前还要花钱补牙。你的一生是干净的，体面的。你待人温和，从没有恶语，说话令人信服，大家提起你都说你是最善良，最懂礼的一个人。

他们说，你是治得好病，治不好命。

你这一生尝试过很多工作，没有赚过什么钱，家里的开支都是靠妈妈，生病这几年还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并负债累累。你对朋友仗义疏财，花钱大方。对待自己也是极好的，未在吃穿用度上苛刻过。

再穷困再病的时候，你都是干净的，整洁的，体面的。

有时我觉得你不像我们这个家族的人，不像爷爷，不像我的其他叔叔伯伯。你小时候就因为奶水不足身体瘦弱，常常走路感到头晕，长大后痴迷于武术健身，腰肢纤细，穿衬衣和西装，我的老师看到你都说你风度翩翩，你没有强悍的生命力，对什么也不争，没有挣过什么钱，活得像个有风骨的没落贵族。

你离世后我梦到你不过两次，但都无比清晰。

我在梦里接到你给我打电话，你没有说话，只有兹拉的声音和风很大的声音，我哭着说，我好想你，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第二次梦见你回来，但是其他人都不认识你。

只有我记得你。

我有时侯会忘记你已经死了这件事。有时候会想象成你是在一个很远的不能回家的地方，但是总有一天你会回来，我们会重逢。

差不多10年，我终于接受你不会再回来这件事了，但是我相信肯定会有在天之灵，可能你一直在我的身边，我看不见你，但是你一定可以看见我。

我那天头撞到桌角的时候，险些就撞到太阳穴的时候，我就想肯定是你在救我。

我那天体检查出胆结石，还好不疼尽快手术就好了，我猜是你在救我。

虽然在人生的很多时候，因为没有人可以给出指导性的建议，我都会想如果你在该多好，但是在更多的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我都会在心里说，你会保佑我的，爸爸。

爸爸，我24岁了，现在过得还不错，虽然还没有结婚，但是有一个待我很好的男朋友。有一份前景还不错的工作，我也很努力，也得到上司的信任。

我会每月存钱，有自己的储蓄，想买的东西可以自己买。

你曾说过我的缺点，我都要在隐藏，更正。

也许不能变的完美，但是我也在慢慢成长。

另外我长得真的越来越像你了，浓密的头发，厚嘴唇，懒散的性格，温和不与人争。为朋友仗义疏财，喜欢尝试新的东西。

还有你年轻的时候被人称为秀才，现在我也爱涂涂写写。

你想要成功的那部分哥哥继承了，他在你曾打拼的城市里立足，慢慢站稳脚跟。

你想要浪漫的那部分我继承了，活得肆意，野蛮生长。温柔也有力量。

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活成你期望的样子。

初中的时候你曾给我们改名，哥哥的名字是济任，你说寓意广济天下，任重道远。我的名字是丰伊，我问你是不是丰衣足食，你说女孩子丰衣足食就好了，现在我觉得也许是丰盛的人生和自己。

后来这个名字因为考试的原因，必须是学籍名相符，成为了我们的曾用名、但是这是我们了解到的您对我们的期望。

爸爸，生命里与你共度的时光太短，但是美好的回忆我将永远珍藏。

你的生命和精神并没有消失，在我和哥哥的体内流转着。

你一生没做成过什么事，但是你最伟大的title是爸爸。

我有时会想，如果你在，会对我们的人生说什么呢？

直到有天我读了苏东坡的一句诗：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爸爸，我爱你。你一定知道的。

my dad my hero-写在父亲节

无戒21天训练营第四期 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