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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外公相处的那些日子

和外公相处的那些日子

作者: 浮风含笑 | 来源:发表于2019-11-22 23:12 被阅读0次

          立冬以来,杭州的寒意渐渐凸显,许多商贩还未天黑便早早的收摊归家。夜色朦胧之际,我在路边碰见了一个老人,他戴着一顶老式鸭舌帽,杵着拐杖步履蹒跚的前行着,冷风一阵阵将他阔松的裤腿微微荡起,老人眯着双眼,佝偻着身躯,在我的凝视中孤独的渐行渐远。心生怜悯之余,我想起了与我阔别已久的外公。

          在我童年的时光里,外公身体一直十分健康,在他年轻时外婆早已不幸去世,长久以来,他独自一人居住在那个深山老屋里,偶尔种种花花草草,偶尔打理打理那片满是皱纹的菜园。他出外的次数并不多,大部分是去镇上采购些生活用品或是些杂耍玩意儿,尤其喜欢去我家住些时日。我还在老家镇上居住的时候,是家里光景较好的那几年,那时父亲是镇上医院的领导,在老家也颇有些人缘,事事都来的较为顺心。那时我尚且年幼,很多琐事至今早已模糊不清,可我依然清晰的记得每年春末夏初,外公肩上扛着的那鲜红可口的桃子,那般滋味儿现在是再也无法寻觅到了。外公的老屋到他能够坐上公汽的地方大概有3里路左右,那时满是斑驳的山路,杂草丛生,一坡过后又是一坡,出来一趟需费不少功夫。时隔多年,我每每想起那个霞光万丈的夕阳下,一个老人艰辛的扛着一个沉甸甸的麻袋,一步一步的走出这座深山,走进我的童年,我不禁潸然泪下。

          又过了几年,由于父亲的工作调动,我们全家搬到了另外一个小镇,不知怎么,我对这段时光的记忆甚是模糊,对外公的回忆也是残缺不全,索性不多提了。再有些时日后,我们就搬到了现在住的地方,父母的工作也渐渐稳定了下来,我也在这里开始了我人生后来大部分的启蒙。这时,外公已经有70多岁了,沟壑已经逐步嵌入他的脸庞,他喜欢戴一顶老式的鸭舌帽,身穿一件淡青色的夹克外套,走起路来喜欢把手背在身后,眼神玩味的注视着新鲜事物的一举一动,他喜欢笑,喜欢热闹,又极善于沟通,尤其是跟那些老少爷们都能玩到一起,这是我十分佩服的地方。

          外公年纪稍大些后,不再喜欢独处于老屋,他经常去舅舅家或是几个姨妈家住些日子,当然,我知道他最钟意在我家多休憩些时日。外公每次来我家时,都是直接先去我家坐着喝杯茶,跟我父亲母亲聊聊家常,我那时白天基本都在学校上学,常是中午放学后一回家,便见他正坐在沙发上,笑眯眯的看着我,或是调侃我身体瘦弱,或是问候些学习状况,总之,他与我交谈,甚是欣喜,又颇有些拘束。他有个从未更改的习惯,无论任何情况或是我如何劝阻,他每每到我家居住时,都会趁我或者母亲不注意,悄悄溜出去半宿,嘴上自然是说“我出去走走,一会就回来了!”,但其实到了吃饭时间,他准是提着一些物件回来,原来是去买我喜爱的零食去了。他含蓄的关爱,细腻而又温婉,总是不经意间带给我无尽的感动。

          和外公一起吃饭是我如今忆起来最有趣的画面了。外公喜好喝一口小酒,这和我的父亲在这方面是志同道合的,酒后容易借酒抒情,所以很多人会在酒后去表述自己的观点和想法,外公也不例外,他喜欢在饭桌上和我谈论中国古典文学作品,记忆最深刻的是关于三字经和红楼梦的解读,他经常谈着谈着就跟电视剧里面的演员一样忘词了,于是乎,便来了一句,“你可知道下句怎么说?”,言简意赅的把问题抛给了我,我自然不懂那么多的文学典籍,但很多时候我说对的比他对的要多的多。所以那时候,我会笑他,把他的错误给当面揪出来,甚至很长时间揪着不放,直到他再也不提及这些知识,眼神里露出了一丝孱弱,我才渐渐淡过。直到外公去世后,我和父亲偶尔怀念起之前和外公吃饭的场景,还会时常思念和他讨论的那些点点滴滴,也很愧疚我对他的包容是那么的微小。

        后来,我上了大学,外公已经80多岁了,早已佝偻的身躯,渐渐变得愈加单薄,好似风中飘零的落叶。上大学前,他来我家住了些时日,他的心情十分激动,加上我,他的三个外孙都已经是大学生,各个晚辈都十分优秀,这让他在村子里也是颇有面子。他问了我许多关于大学和都市的事,好似他对外面的世界有着非凡的向往,我答应他,以后一定带他出去走走看看,他笑着笑着就沉默了,我也跟着沉默了许久。听我母亲讲,外公年轻时当过乡镇医院的医生,后来因家中缺乏劳动力,辞职回家,终日守着那个沉静的小乡湾,守护着他的儿女。他的那本破旧的《本草纲目》曾在那间沧桑的老屋里熠熠生辉,如今和他一样沉入了岁月的轮回中,已然不知去向了。大学开学前最后一次见他时,他还能喝些许白酒,我开了一罐啤酒,母亲炒了三四个菜,我和他还有父亲,像往常一般,谈论着家庭琐事,谈论着古典文学,但与以往不同,这次外公杯中的酒到最终也没有喝完,我想他真的老了。

        大三那年,我独自在外求学,对家里的稀碎琐事并不十分关心,在与母亲的电话中,我还是得知了外公生病的消息,他终究没能摆脱生老病死的人生常态。外公患上了一种病,近乎于老年痴呆,起初舅舅和父亲都以为他只是简单的身体不适,请了护工帮忙照顾,然而病情并没有因为儿女的孝心而得到延缓,到后来他逐渐分不清谁是谁,我们也慢慢意识到他这个病不大好治了。大四那年春节,外公已经只能在老屋生活了,他无法完全做到生活自理,需要儿女轮换着照顾,春节的日子依旧是寒气逼人,他每天坐在老屋里的火堆旁,凳子边上放着满是茶垢的保温杯,杯中是他始终依恋的绿茶。无论四周坐满了人或是空空如也,他的眼睛永远注视着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除了映入眼帘的火光,更多的是那早已暗淡了的璀璨的星辰。我坐在他的身边,问他是否还记得我,他瞪大了双眼,左顾右盼,想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我跟他说我是你的外孙,他也只是呆滞的望着我,那股木讷实在让我难受,我缓缓搀扶着他到院子里晒晒太阳,顺便让母亲给我和外公拍了一张合影,照片里的那个老人杵着拐杖,微微浮肿的脸庞透过细狭的眼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厚重的棉衣裹着凋零的身躯,融进了老屋的沧桑之中。没想到的是如今这张照片竟成了我唯一一张和他在一起的合影,我很庆幸能够留下这么一张令我怀念的图像,却也深深地遗憾,没有任何一个能够再现他只言片语的视频。

          次年清明的前夕,外公终究离我而去,接到母亲的电话后,我匆忙买票,踏上了回家的路途,回忆起和外公相处的点滴,脑海中如电影倒带般一幕幕重演,我的心中填满了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悲伤。他也终于成了我生命中的落叶,摇曳着我无尽的思念,沉入远方。

          又一年寒冬将至,我不禁又想起了那个慈祥的老人,想起了那些和他相处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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