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乡里的卫生院

作者: 读秒 | 来源:发表于2021-04-05 12:07 被阅读0次

我所能保留下来的那些记忆,大部份是留给了乡卫生院的。

它座落于一片极普通极普通的建筑群之间。说那里是一片建筑群,可能多少有些夸张了,它也只是把农村那些分散住的房屋,简单聚拢来的,也就仅此而已了。那些独栋且低矮的房子里,既有公家的,也有私人的,它们无一例外地都是土墙青瓦。

座落在此的乡卫生院,比“建筑群”里的其他房子,多出了一个不大的院落,区别还在于它的白墙青瓦,其“奢侈”的程度,其他房子是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在房子与房子之间,有些零星的桉树和柏树,与之相依相伴。也许当初栽它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要划界区分什么,只不过小树苗儿们都长大了,纯粹成这里的点掇了。

……对,就是这些记忆,让我保存到了现在。

我之所以要这么执着的保存着对乡卫生院的长久记忆,来自两方面的原因。一是它就在我上初中的路上,每天来回两次从门前经过,那闻惯了的药味儿,让我们之间有了某种情谊;二是,当然这一点也是最主要的了,它是促成我一定要写这篇散文最根本的原因,我的第二次生命是她给的。像估木逢春,我在那里发出了生命的新芽。

※            ※

我们住在山旮旯的老家,离“繁华” 的完小,尚有六七公里远。而完小所在的位置,正是几万人的中心一一政府所在地,我初中阶段的整个学业,都是在那儿完成的。

而完小到乡卫生院,大概有一里多远,连接两地的 “公路”,像烂了尾的楼,毛石填坑、泥土铺路,总也没能给我们留下什么好的印象来。它晴天一身灰,雨天一地泥,我们经常在那路上无故摔跤,连手扶拖拉机路过时,都要抛锚。

卫生院门口,常常用炉渣铺路。我们的鞋子,有时也故意朝那些未被泥浆浸过的高处踩去,脚下发出滋滋的脆响。而卫生院门口有一段不长的下坡路,就全是土路了,再怎么小心,于趔趔趄趄之后,终究可能还要被摔着的。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迷糊着双眼做饭,来不及细嚼慢咽就吞下了。也不知时间到啥时候了,反正背上书包出门就冲。跑到公社后面的山梁上,学校上课的钟声就急促地敲响了,哪管脚下的深一脚浅一脚呢,只有横冲直撞向前跑,或许才有可能少迟到几分钟。

但等到了卫生院门口时,就有些心虚了,脑子里留下的记忆是,那里附近的偏坡上、树根上,都倒有明晃晃的玻璃小针管,平时就瞅见过有小孩捡来玩,丢得到处都是,也有人被那碎玻璃渣子划伤了脚……于是,就不敢再跑了,只得小心通过。像怕狗的人,一旦跑起来,会被追来的狗咬伤一样。

我读书期间的到校与离校,卫生院无疑成了我很好的参照物,它把握着我快与慢的节奏。只是,当放学晚了的时候,路过点了灯的乡卫生院门口时,多出了些短暂的停留。我与同桌寒喧着分手,极羡慕地看他进到院子里去。心里不止一次地想过,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才有机会也穿上白大褂,到那里面去上班,脱离乡下贫苦的生活。

可要靠读书来实现这个想法,在那个年代,是何等的艰难啊!

※          ※

从小,我身体很单薄,生病更是家常便饭。每当我身体不对劲了,邻居们便说,你又“变狗”了呢!由于我身体老出毛病,便得了个“变狗的人”的雅号。连我长成大小伙子了,他们也依然这样叫我。

我记得很清楚,“常去常回” 的乡卫生院,对我来说, 比走亲戚还自然。我在那里治过肺炎。整个冬天,我都咳咳嗽嗽的,就像病猫出气的声音不绝于耳。见到我的人,就说“改锯的人”来了。各种办法用尽,包括用碎碗粒伴黄荆仔吃、陈尿泡红苕吃……当兵体检时,我肺上那些钙化的斑点,要不是老医生的合理解释,我还真有可能与军营就擦肩而过了;我在那里不止一次地治过阑尾炎。村里的老人们,常用在肚子上挑“扬毛丁”的土办法,来医治我的肚子疼。可当缝补衣服用的大针要在肚皮上做“手术”时,那剪刀割开的某个部位,在盐巴的作用下,使我一下子就人事不醒了,最后也只好朝卫生院送去;我还在卫生院里治过胆道痐虫病。那次的病,说起来万般吓人……

其他不值一提的小病也还有,如长在身上的疮,要用纱布念子拔脓,打过架落下的伤口要包扎……等等,这些似乎已没有挂齿的必要了。总之,我与乡卫生院的渊源很深,岂是一个“说”字,就能说得清楚的呢!

我想,我倒很有必要、把那次得胆道蛔虫的病多赘述一下,以报答乡卫生院对我起死回生的救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在我十多岁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我吐的、屙的都是蛔虫,接着便昏迷了,把父母吓坏了,但他们毫无办法。我们那儿有名的游医号了我的脉,又看了我的眼球与舌苔,说我没救了,让他们准备后事。

可父母哪能放弃我不管呢?他们肯定是万万做不到的。村里有个滑杆,竹子做的,我还从来没坐过呢。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生病,父母换班背我到卫生院去。那次,我得的那个胆道蛔虫病,父亲便与邻居、用滑杆把我抬到了乡卫生院。

坐在一动一闪的滑杆里,我什么也不知道。后来是母亲告诉我,那天我手脚冰凉,一点反应也没有,跟死人一样。

在卫生院里,老医生摸了摸我的脉,什么也没对父母说,他心里有数地安排护士挂水输液。在他那里,我已经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病人了。父母给他说过,就把我死马当活马医吧,医死了不找他。所以,在那种情况下,他也只能把我死马当活马来医了。

几天之后,我游丝一样的脉搏,居然有了搏动,身体也开始有温度了,眼睛也有要睁的意识了。更不可思义的是,十多天之后,我又重返了校园。

现在,再回忆起住在乡卫生院里的那些痛苦而又快乐的日子时,心里禁不住还有些美滋滋的呢。祸兮福所倚的病,无疑让我停下了手中繁重的活儿,疲惫的身体得以休息一下。再说,还可以借此机会撒下娇。父母肯定是不会对病中的我,再施以声色俱厉的严苛了,因此还会有好东西拿给我吃……这样的日子,要是一直过下去,该有多好啊!于是,每次出院时,自己打心眼里都是不乐意的。但必须出院的决定,岂是靠装病、或者赖着不走,就能改变得了的呢?!

※          ※

写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望了一下左手腕骨的那个疤痕,那比铜钱大些、又比大黑桃稍小些的疤痕啊,成了我得以复活最有力的证明。

乡卫生院的条件是简陋的,在那样的环境下,虽然保住了我的性命,却也因此给我留下了终于的印记。

母亲却风趣地拿它开玩笑,这样也好,给“变狗的人” 留个记号,才不会忘了孝敬父母、感恩别人。

所以,在我每次经过乡卫生院门口的时候,虽然那里早已物是人非了,我也还会让目光在那儿久久停留;虽然那里的老中医,已经久别于人世了,可我还当他健在,时时回想起他的音容笑貌来……

仿佛只有这样做了,我的心中才有一种暖流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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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滑杆,即轿子,竹子做的。人坐在上面,由两个人抬着行走。

(原创文章,不得侵权。转载请邀约;图片源自网络,感谢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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