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侬也软

也侬也软

偶遇钱工，似乎也有俩月多了，好像他去吃饭，我也是，有没有坐在一起呢？我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一件事，他告诉我，离单位五百步以内的老东吴对外售面了，味道很不错，汤色好看，滋味鲜美，于此碗中可窥真髓。于是我心动了，只是迄今还在考虑是不是去尝尝，钱工是个吃客，若干年来曾好多次跟我谈吃，每每惹我暗自为他鼓掌。所以迟疑至今无非因为钱工又告诉我，老东吴制卖的面最最便宜也要二十几块一碗，于是在心里斗争迄今，此时未已：真怕它名不符实。

苏州吃肆可谓多矣，而又以面店为更众，尤其观前商圈，方圆一公里吧，仿佛才抬腿未久便又遇到一家，当然也能得觅兰州拉面的踪影，却譬如华为之对阵苹果，目前看来惟虎视眈眈罢了，数据不会撒谎，苏州的本地面店在市场份额上绝对占优，遥遥领先于兰州拉面，自然，它的本土优势居功甚伟，毕竟不能这么说：“三千年黄河水，五百碗兰州拉面。”能够深入人心的必是此句“三千年古吴水，五百碗老汤面。”苏州的面店多以上午所售为壮观，那么好了，本店一个上午可卖五百碗面，你说这家店的生意好不好呢？

然而现如今苏州的面店大多值得批评，生于斯长于斯，迄今我每礼拜的早餐有三顿以上付诸面条，口腹之饱，要么是“爆鱼面”，要么“素交面”，常常不忘另购一枚荷包蛋，惠而不费，营养基本达到了，我极少吃虾仁面或腰花面或爆鳝面，无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贵字可以区别，苏州的面，其真髓在汤，若骨汤飘香，什么面会不好吃呢？不幸的是我现在已经很难在苏州找到一碗称心如意的热汤面了。

为此我曾苦苦思索，why？历经数年，不知吃了多少碗让我暗暗摇头而去的面我才终于有了答案：都是连锁惹的祸。如今的“陆振兴”、“陆长兴”、“观振兴”……真是不能跟昔日同语，我的童年记忆如遭它们抹杀，踱于其堂，端坐下来，心境必先一沉，料知又会失望。

苏州的面之所以可以扬名，各种浇头乃表，符实的还在于面熟之前已经盛在碗里的热汤，所以须先吃它一碗阳春面，所谓的阳春面就是不添任何浇头，热乎乎的一碗，滋味感人，其实只需汤鲜就够了，煨制它的时候千万不能速成，必须真材实料，慢火熬成才好。当然，捞面工也须经验丰富，否则的话吃在嘴里难免觉得面之未熟，或已煮烂。饶为可惜，这份工作多为外省人干了，因为土著愈发自以为高贵，本地很少很少还有可以吃得起这份苦的人，关键又在于大多老板惜乎成本不愿高价聘请，以为捞面简单：其实谬矣。

裕兴记还不错，去年吧，我常去看望住在医院的母亲，那店距离母亲的病床好像不足五百米，离308路公交车站也只是步行三分钟的样子。此前听说过它，如最近钱工介绍我的老东吴，知道吃它一碗会让我觉得有些棘手。但是我错了，吃了它一碗大排面之后我又连去了三天，总共吃了它三碗排骨面，另一碗素交面，每碗都被我一口气吃光，吃得我心旷神怡，暗暗称赞：传统的发扬真是后继有人。

鄙文行及此处，忽然爱心跳动，很想与人分享些经验，倘你想吃一碗正宗的苏州热面，不妨先往那堂中瞧一瞧——其中若有老人三两个，貌似七十以上，一边在那里端碗呼噜，一边热谈着什么，那么的话这家店的面肯定做足了功夫，必不至令人失望。还有，也很关键哦，当你准备付钱的时候最好竖起耳朵听一听，向你出示支付宝收款二维码的那个姐姐可是说得又侬又软？

面的滋味复杂之处在于你看得见，于苏州每家面店的收银台，在你的视线前方，那里可见表格，好多名称对应着它们的价格，此文仅抄名字，不计价钱：“素交面，焖肉面，辣酱面，雪菜肉丝面，爆鳝面，虾仁面，清炒肉丝面，爆鱼面，腰花面，清炒猪肝面，鸡蛋面，青菜面，炒双菇面，大排面，雪菜肉丝面，榨菜肉丝面，糟熘鱼片面，香菇面，扁尖肉丝面，素鸡面，什锦面，红烧大肠面，红烧牛肉面，……”，花样繁多，不可尽数，很难背得下来。

可还得如前所言，面也简单，只要你想了，你饿了，什么都是好滋味，吃嘛嘛香。

2020.01.01.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