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走么?”
许愿一身黑色短袖,顶着一把巨大的黑色雨伞,站在车旁边,半边儿的裤子还是湿透了。他心想,这师傅,真不会停车,怎么哪水坑大,就停哪儿。不过看着来来去去在雨里狂奔的私家车,以及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公交车,许愿还是觉得今天命真好。
车里还没下车的三个哥们儿,慢的像几条懒懒将死的鲶鱼,辛苦的挪着从车门里到车门外的几步。许愿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着这哥仨儿,心里美滋滋的,“没伞,这肯定是没带伞。”许愿竟然开始一边等,一遍把玩起自己的大雨伞了。
叫做大雨伞,是因为它真的特别大。许愿一直有两个心结,喜欢丢雨伞,消磁公交卡。这些年来经过许愿的手丢掉的雨伞,早就不计其数了。只要是娱乐活动,看电影,唱K,吃饭,许愿无一例外地都会把雨伞丢掉。后来干脆想到一个办法,专门在阴天的时候去看电影,出门等下雨,然后在电影院门口买十块钱一把的雨伞。他原来一直奇怪,怎么一下雨,就有一堆中年妇女站在各个交通要道卖雨伞。有一次他好奇没忍住,在西单问了一个大妈,“您怎么来的这么快啊?”
“嗨,看见那边儿了么?对,就东边儿,那小胡同,拐进去,第三家四合院,我就住那。”
“不是,您都住这么霸道的地方了,还算着天气跑出来卖雨伞啊?”
“哎呀,小伙子,十块钱不是钱啊?我不光卖雨伞啊,我还卖老北京炸酱面呢。咱家的可是正宗的,你别看那什么南锣鼓巷那么多胡同,那都外地人开的,专门忽悠那些旅游的。咱家的酱,不比海碗居的差。你吃饭没,要不去阿姨那看看,咱卖的还便宜,15块钱一碗。”
“啊…这伞怎么卖?”
“十块钱一把,给,你拿这个,比那几个大,我平时都卖 15 的。”
就这样,许愿的伞一般都丢在两个地方,一个是买回家里忘了拿,一个拿出门去回不来。
不得不提一句公交卡的事儿,前几年,许愿的公交卡,一张能用到折,一次吃烧烤,马越说他最近背到家了,丢钱包,丢手机,丢手纸,现在好不容易不丢东西了,那天一出门,公交卡不能用了。
“你这就是命,回头上网找个大仙儿给你算算,25 块钱,看你星盘,算的特准,一句都对不上。”
“忍了,我最近准备去雍和宫烧个香。”
“浪费,你看我,平时钱包不带,就两张卡,手机拿着,工交卡从小到大,就这一张,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消磁。”
第二天,许愿的公交卡就不能用了。
还说那把大雨伞,真的特别大。外国牌子,有名儿,巨贵。London Fog,伦敦雾。他同事买了一把,全自动的,收放都不用使劲儿,摁一下就行。对于这种可以拿来装逼的利器,许愿想来是舍得花钱的。淘宝,搜索,代购,砍价,买了一把。
伞一到,坏了。不是一个尺寸。同事的两个人打正好,他的,四个人打,绰绰有余。这把伞跟了许愿好几年了,没再丢过。他根本就舍不得拿出去,太贵,太大。
和小姑娘一起用吧,显得别扭,自己用的,真是浪费。一带出去,脑子里全是伞的价儿。是不丢了,饭也吃不好了。后来干脆,小雨不带,大雨打车,这伞几年了,也没撑开几次。
今天心血来潮,听说北京三天大雨,暴雨。心想,“可以拿着伞出去晒晒太阳了。不,烤烤月亮。”
一早上起来,麻利的发了个邮件,看着外面的阴天,窃喜。整装待发,特意换了一条新裤子,带着伞就出门了。
一到公交站,不好,公交卡忘带了,钱包忘带了,钱也忘带了。要不是钥匙在包里,晚上家门都进不去了。还好,大城市嘛,首都嘛,随手开了一辆小黄车,就上班了。一路上,时不时地看看车筐里的伞,那叫一个美啊。
其实许愿有时候是想买双雨靴的。他喜欢下雨,小雨,微凉,不用打伞,在树下溜,这种事他以前长干。他总说,“人终究是悲观的,悲观是什么?悲观就是下雨天,我在树下,看着一只只蚂蚁,被雨水冲走。”
终于熬到晚上,一个白天都阴沉沉的,换做谁,估计也高兴不起来。不过办公室刚送来的一台净化器,许愿玩了两个小时,“42,你说指数这么好,这玩意儿真准么?你看你看,46 了。”
马越懒得理他。
总算是熬到了下班,要不是外面小雨绵绵,许愿又把伞丢在办公室了。打卡,下班,出门,打伞,一气呵成。走在小雨中,打着这么大的伞,许愿总是不自在,觉得四周的人都在看他。好像他脖子上骑着什么奇怪的动物。
十分钟走到公交站的路上,许愿越走越慢。因为雨大了。这伞一下子就和天空相称了,大雨配打伞,淋不着,浇不坏。这回,换做许愿开始看四周的人了,好像在逛动物园,一群猴子顶着香蕉皮四处躲雨。
“那么小的伞,就是多余。看咱这个。”许愿这心里美滋滋的。
“操。”刚过天桥,许愿骂了一句。公交车走了。檫肩而过。许愿回家坐的这趟公交车,20 分钟来一趟,一趟来两辆。没办法,中关村太堵。
这回许愿不高兴了,就算是伞大,这种大雨天,在公交车站等上 20 分钟,也没办法让人心情好了。况且,这趟车,从来没让他失望过,20 分钟,只多不少。
骑车是不显示了,等着吧。许愿掏出手机,又一乐,淋不着。打开微信,跑到群里来了一句,“听说,阿木周末要请客吃饭?要我说,咱就出去野营,骑马去。你不是新买个帐篷么,你儿子才多大,也用不上。”
“你们这样对待群红,你们的良心过得去么?”
“她现在只关心她的荣耀以及与日俱增的体重。”
“操。”许愿又骂了一句,两只手往下摸了摸。“我没带公交卡!”
车来了。
许愿总算是上了出租车。
“师傅,能微信不?今天没带钱。”
“能啊,什么不能啊。去哪儿?你指个道儿,我刚开始干这个。”
“没事儿,您就往前开,前边儿那大十字路口看见了吧,右转。”
“好嘞。”
“这雨下得,说来就来。”
“可不是么”
“下午,在东边儿,我拉一女的,车窗咔咔就给我摇开,也不怕吹,一下车,我才看见,盒里两盒烟,全废了。你说,咱也没法儿说人家。”
“这你就不能惯着,得让她赔呀。”
“嗨,算了,没法说,后来碰见我哥们儿,心想要一颗,一看那牌子,没抽。”
“成。哎,咱前面那口左转,一直辅路就到了。”
“好嘞。”
“看见没,那妇产医院,真特么挣钱,都挣出一栋楼了。”
“啊?有了有了。”许愿玩着手机,头也没抬的说。
“我要有钱,我也开一个。”
“师傅师傅,上辅路。”
“好。那 520,得 30 多万吧。”
“三十四五吧。”
“我准备我媳妇儿买一个,换个车说了快一年了,咬咬牙,送她个生日礼物。之前老说,车不行了,我说,你丫就开着吧,四个轱辘一个壳,能跑就行被。”
“就这停嘛?”
“就这就这,您在往前点儿,哎呦我操,师傅,我这手机没电了。这怎么办?我今儿还没带钱。哎呀…”许愿慌慌张张的在兜里摸来摸去。“这么着,我这有盒烟,就抽了一颗,你看行不?”
“成啊。”
“谢嘞,师傅。”
“嘿,又停水沟里了。还真是个新手。”
一下车,许愿一脚就踩进了沟里,那半边的裤子也湿透了。
但还是慢慢腾腾的,撑开那把大伞,不忘看看四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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