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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升初学生的2008

一个小升初学生的2008

作者: 自青1997 | 来源:发表于2018-09-29 15:11 被阅读18次

    2008完全可以算作我记事的第一个年头,个人从小学升入初中的一步跨越,再加上国家叙述层面上的汶川地震、北京奥运和金融危机,让我对这一年份有着特殊的敏感。提起这一年,我总能想到很多很多事情。而不像以往,我总是把一些印象深刻的经历笼统地归纳到人生的某个阶段,再苦苦推算它所在的确切年份。“真正的天堂,是逝去的天堂。”十年以后的今天,年少的零碎经历不时地拂过脑海。积少成多,碎片渐渐能够拼出一个大致模样,心里便涌出一股冲动,去追忆我的2008。

    因为我赶上小学六年制的头一年,而原来的小学又没有六年级,只能听从安排,转到离家六七里地的乡初中继续读书。开学第一天的班会上,班主任让我们登记了个人跟家庭的基本信息。等到午休时候,这位姓高的中年女老师悄悄把我拉到办公室,问我母亲的名字,然后从抽屉里搬出一摞外语练习本,让我拿回去打草稿用,还说:“你妈妈以前跟我是同学”。晴天霹雳!我手里搬着沉重的本子,背上却压下了沉重的担子。

    第二次班会,天性热爱后排角落座位的我被调到了第一排正中间。好处是不用起身就能从粉笔盒里掏出一支白粉笔来跟同桌画三八线,祸福相依,坏处是低着头老师也能大手一挥把人喊起来问题,然后就在座位上伸出手等着她伺候板子。

    虽然对待学习极不认真,但凭着天资聪颖,再加上老师的特别关照,我还是能轻易应付小学的功课,2008年以前,我都是大差不差能在班里排个前十,运气好能考个前五,得到学校奖励的印有“学习笔记”的本子。不算好,但经过别人的有意吹捧,总归能显出一些厉害。

    有一次,爷爷带着我和表哥搭车去镇上,有人主动跟爷爷打招呼,问我和表哥的情况,然后又多嘴一句:“听说你的小孙子念书不晓得多厉害。”爷爷只是微微一笑,我有点舍不得对我的谈论和夸奖这么快就结束,于是便学着电视剧里主人公的发愤图强,再掺些新闻联播里的专业术语,在车上低声咕哝:“十八大召开之时,就是我朱英豪出头之日”,说完马上装成若无其事。我不知道是被自己整得难为情,还是故作深沉,等待别人夸奖我的雄心壮志。尽管我不知道十八大啥时候开,只觉得很远很远,足够等到我出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听见这句傻话,但我知道,没人会把这句傻话真正当回事。只有我自己,每次想起来都羞得面红耳赤。十八大是在2012年,我不仅没出头,第二年体检时的身高还比这一年少了两厘米。

    如果说出头,唯一的一次正好还是2008年下半年。那时候,我第一次学到地理,在地理书后面的世界地图上划出南太平洋的一大块地方,涂上蓝色,建立了民主共和制的“英豪帝国”,第一步,启能人,任贤臣,再在学校小卖部买上几毛钱一个的塑料玩具,像飞机、坦克,建立了大帝国雄厚的武装力量。周围同学也纷纷仿效,帝国一多,就要为了获取生存资源而相互征战,即使得不到资源,出于人类与生俱来的攻击欲,战火也是不可避免的。这样,上课铃就是我攻打其他帝国的号角,也是我防御其他帝国进犯的警报。几个男生打打杀杀,搅得后桌女生一边兴致勃勃地站队,猜测哪个帝国建设得更好,一边表示抗议,并且嘲笑我们的无聊。

    直到有一次,数学老师一进教室,拿着作业本气势汹汹地冲到我面前,“移项都不会,你还念什么书”,说完就给了我三大巴掌。他走回讲台的时候,我们的目光都跟随着他,我在等待还有没有倒霉蛋分担一下我的耻辱。结果他走到讲台就开始讲课,这时候,全班的目光又齐刷刷地盯在我身上。从没经受过这种挫折的我以为,所有人都会因为这件事瞧不起我。只好一个人埋头乱想,决心不跟人说话,好好学习来洗刷此事。这节课上,同桌治下的“慕玉帝国”趁人之危,举兵来犯,我军誓死卫国,奈何主将心在他处,使得贼人单方面宣布割走我英豪帝国的大块领土。当天,英豪帝国正式覆灭。

    但这仍不是2008年最让人悲伤的事。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我从小学就中意的女孩子和别人好了,而那个人只不过是她上六年级、来到乡初中之后才认识的。因“爱”生恨,那段时间我形成一个坏习惯,就是害怕闻见各种各样的气味,每次和别人擦身而过,都忍不住憋气许久,一直等到别人走过。特别是那个女孩子迎面走来的时候,我总是目不斜视、凝神屏息、眉头紧锁,以这种无视和嫌弃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晚上放学的时候,常常遗落掉同伴,拐进小路,手抛着书包,一个人狂奔在绿油油的田野间,上气不接下气地嘶吼着伍佰的《浪人情歌》:“我会擦去我不小心滴下的泪水,还会装作一切都无所谓,将你和我的爱情全部敲碎,再将它统统赶出我受伤的心扉。”

    当然,很快,她们两个人就闹掰了,我又回到了没事就扭头去看她的粉红回忆。也就在这不经意的凝望里,我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性启蒙,准确点说应该是第一次开始有了性别意识:正当我扭头时,她的同桌好死不死伸了个懒腰,我无意间就从短袖袖口瞥见里面的一抹淡绿色。砰,我的脑子里便炸出许多淡绿色的斑斑点点。我在那一刹那意识到,大人们的差异从这时候就已经开始了,男生和女生在现在已经有了明显的不同。她们的身子那么瘦小,我真害怕她们会越长越难看。

    在六年级下学期的期末考试之前,一件大事打断了绝大部分中国人的正常节奏,把他们的心牵得牢牢,这就是2008年5月12日的汶川大地震,稍有例外的,正是我们这些不知死生何物的孩子。每天放学回家,我一打开电视,爸爸在哭,妈妈在哭,我看着一串串的数字,怎么也联想不到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只好一个人回到房间做自己的作业。为遇难同胞默哀的时候,班主任静默地伫立在讲台上,我和同桌则道貌岸然地站在班主任面前,手留在桌子底下互相缠闹。也许是我们动静有些大,我注意到班主任在默哀期间特意睁开眼,恶狠狠地瞪了我一下。我赶忙停下自己的胡闹,可还是不能融入到那种气氛里,我想从窗户里飞出去,或者扭过头偷偷看一眼其他同学,还有很多我来不及想,三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直到十年以后,我从各个媒体的“汶川地震十年祭”里知道了“可乐男孩”“吊瓶男孩”“情义男”甚至是“猪坚强”的故事,也调出一些电视片段,看见四川地方电视台的新闻主播哽咽着播放各地区的伤亡情况,看见央视李小萌在采访完一位老人,听到老人远去的背影朝她说“谢谢,带你们操心了”之后痛苦抽泣,我这才什么也不顾,跑到床上抱着被子放声大哭。尽管我死都不愿这片土地的同胞再受到这样的苦难,从个人成长的角度来说,我还是错过了这个民族新世纪以来最让人动容的一次勠力同心。幸好,我也避开了“只盼坟前有屏幕,看奥运,同欢呼”的狗肺狼心。

    地震和奥运会的间隙里,最重要的就是期末考试。我清楚记得第一眼看见成绩榜时候心里的震惊,但马上又平静下来,成绩差了没多大事,后面不是也还有那么多人,也没见他们活得多不自在。当务之急是我应该想好怎样跟父母交差。回家之后,全校两三百人,我只是把自己的名次减掉一百,然后说成是自己在全镇的名次。这全怪我的班主任,她总是在我父母面前说自己的女儿怎么怎么又考了全镇第二,这一说我才知道,除了我们乡里的学校,镇应该更大一些,镇里的排名应该更具含金量。比起班主任嘴里的“全镇第二”,我的“全镇第37名”已经很保守了——既不至于惹眼,又能让父母少操些心。

    汇报完成绩后,我只享受了两天的平静。班主任打电话给我爸说要来我家的那晚,我拿着水瓢,趴在水缸前,喝了一肚子的冷水。我深有自知之明,不生一场大病,我是过不去这一关的。但一天之后,班主任在奶奶家坐下时,好端端的我早已和父母恭候多时。自然,她把我在学校的实际排名全抖落了出来,然后又顺嘴提了提她“全镇第二”的女儿。我必须要打断一下,解释解释我为什么用这种嘲讽的语气。班主任和我母亲是儿时的同学,但当时她们早已不是儿时的单纯模样,攀比成了生活里的一味山珍。而她们的人生似已定型,于是孩子的成绩便成了最值得炫耀的资本。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从我高考之后,我的母亲会对参加自己的同学聚会抱以前所未有的热情。

    班主任应该怎么也想不到,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的父母不管我,只是拿着我篡改名次的事情嘲笑我。父亲总告诉我:“只要你成绩过意得去,怎么胡来都随你”,至多再补一句“做人一定要诚实”。这次我成绩过意不去,他也只是要我好好反省,找出差距,痛定思痛,再接再厉。然后接着和我比谁手快,先打到对方的脸。而我所谓的反省,也只是拿几张印着“飞轮海”的信纸夹在思想品德的书里,偷偷抄伍佰的歌词,我在那时候就已经听腻了两只蝴蝶、老鼠爱大米,还有秋天不回来。

    我不知道这种教育理念是好是坏。有段时间,我认为它好,好在给了我独立自主的权利,让我可以发展自己的爱好,在小事上做出自己的决定;有段时间我又觉得自己始终孤立无援,慢慢养成了戏谑人生、满不在乎、不思进取、专横武断的坏性格。总归是,好没好到哪儿去,坏也不至于太坏,我还没来得及尝到甜头,抑或是苦果的时候,我就已经长大了,发展出足够的理性去面对人生的诸多选择。

    八月,奥运来了。

    家门口矿山里的工人也来了,他们买了啤酒、凤爪,坐在我家的塑料凳子上,我则满怀优越地和父母坐在床上。各个国家的运动员依次入场,我则抢在主持人前面,看着国旗说出国家的名字。说准几个,得到周围看客的称赞后,我更加来劲,等到法国入场,我先说了声“法国”,又秀了句英文“French”,最后还补充翻译“法兰西”,一口气说完,大家又都不理我了。这种显摆常识的臭毛病一直到前几年还没改过来,甚至还愈演愈烈。一次是爷爷家陪老人看全运会开幕式,各个省依次进场,听了几个我怎么也找不出出场的规律。突然灵机一动,我拿出手机,找到修改QQ资料的地方,发现上面的省份排序正好和全运会的出场顺序一致。于是就对着手机,主持人刚说完这个代表队是哪个省的,我就把下个省份又说了出来。同样让我不满的是,爷爷并没有因为我的“未卜先知”而啧啧称奇。

    奥运比赛期间,在父母的帮助下,我与一个矿工头头达成了一笔交易。白天,我允许来我家看比赛,他也得允许我到他的宿舍玩笔记本电脑。有一天,我玩腻了4399上的游戏,便好奇地点开他桌面上的开始菜单,看看有没有其他消遣的玩意儿。结果,一个名为“麦当劳女服务员******”的文件赫然闯进我的眼帘,经过一番算不上激烈的思想斗争,好奇心占了上风。点开以后,暴风影音的界面立马出现了那种加载不出来衣服的视频。我觉得恶心,而且害怕突然有人进来,便匆匆关上,但心里总憋住一股窥探下去的欲望。这件事以后,我开始讨厌那个矿工头头,并且自愿放弃自己的权益,减少和他的来往,极力维护自己内心的纯洁——那时候,我连看成人笑话都觉得是伤天害理。

    很快,随着奥运会奖牌榜的数字越来越多,而来我家看比赛的工人越来越少,奥运渐渐到了尾声,但很多故事却留了下来。近来,因为一种追忆过去的情怀,我又重温了几遍《北京欢迎你》的MV,参演的歌手有一部分已经陌生,反应好久才想起容祖儿、张娜拉、飞儿乐队这些久违的名号。就连那句“北京欢迎你”也似乎成了历史,当年,国家机器拿出一切宣传手段来传递这种热情时,一定来不及料到,九年之后的冬天,一场大火过后的寒夜,这种理念会遭到公权暴力的无情践踏。

    这世间,有很多事情都是我们始料不及的。

    转眼十年,长河一瞬,惹多少凡尘爱恨,都付笑谈中。

    PS:第一次用简书,希望各位多多关照 /鞠躬

    文/朱英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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