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泪有多疼

诗||泪有多疼

《泪有多疼》

/黎峰

四十年前，我被一滴泪缠上了官司

那是一场五味杂陈的悲伤

它打开了我的胸腔和声带

实际上我的嚎叫也可能吓着了泪

泪迅速逃到口腔也没有堵住我的声音

我反而品尝到一种火热的腥咸味

那时候想既然哭就得有个哭的样子

既然哭出样子了就得装作十分委屈

既然委屈了就不怕理直气壮

我的攻击对象，正是我的姥姥

当时，我俩正合作安顿一群鸡雏

鸡雏赶进屋里的时候，悲剧发生了

姥姥关门挤死了一只鸡雏

这可怎么办呀！这个后果我承担不起

姥姥也有些过意不去，用水瓢扣住鸡雏

边敲筷子边念念有词。她才来我家两天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该怎么向妈妈交待

可是，我没有给姥姥任何补救的机会

适时地用我的方式扩大了事件的影响

我真是个聪明又无赖的孩子

那天，姥姥被强势的爷爷指桑骂槐

又被妈妈亦嗔亦怨地数落

几次险些掉下泪来。半夜里

我听见动静，早上起来才发现

姥姥在夜里走十几里山路回去了

据妈妈讲，小时候姥姥特别疼我

在姥姥的保护下，我在舅舅家说一不二

但我注定是个不让姥姥省心的孩子

我对姥姥的记忆，只保留在初中以前

笼统说来，她是个克勤克俭一生的人

我曾有一次陪她到城里看病

一路上她不停地吐，眼泪八叉

她的人生轨迹至此再没走出那个小山村

妈妈后来常和我感叹：你姥娘吃了一辈子苦，日子刚好点她却走了，哎，这都是命

多少年来，我一直想寻找一个机会

向有缘的人讲讲我姥姥的故事

讲讲我寄生在姥姥身上的那些罪孽

讲讲生活的真相和为人处事的道理

我之所以羞于其言是想等等眼泪

随着岁月流逝我的泪变得又老又丑

姥姥离世的时候我没哭

妹妹夭折的时候我没哭

父亲客死异乡的时候我也没哭

我知道哭是安慰的产物

自从离开故乡后我已很少掉泪

哭的权利缩水很快

虚情假意装模作样正在毁掉真诚

眼泪已逐渐成为治疗心病的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