辈分这个事

至今难以接受比我年长之人叫我姑姑或者姨，一如十多岁的时候不愿意叫比我年小的人为舅舅和姨。虽然这是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的，无法更改的事。

我生在一个庞大的家族里，我的父亲是他们那一辈中年龄最小的男子，而今我也成了我们这一辈中年龄最小的女子。我年龄最大的一个哥哥（堂哥）已经70多岁，年龄最小的哥哥长我一岁，最年轻的姐姐是二伯的小女儿长我五岁。

我一出生就有很多侄子侄女，我的玩伴多是侄子侄女。没办法，哥哥姐姐们都嫌我太小，碍事，影响他们谈情说爱，都不带我玩。

在本家，打小就是别人的姑姑，到了外婆家就反过来了，路都走不稳当的人，我都得叫舅舅，叫姨。心里极其不愿意，又不能不叫。所以，很多时候我都叫他们“小X舅舅”“XX姨”。

那时候，大家都小，我那些侄子侄女也如我一般不愿叫我姑姑，都叫名字。现在就不一样了，一见面就是：“嬢嬢，你去哪？”“嬢嬢，你回来了？”“嬢嬢，吃饭了吗？”等等，很不适应，尤其是较我年长之人这般叫我更不适应，为此闹过不少笑话。

那时候，我还在上大学，大二暑假的时候，帮母亲看铺子，有个约三十五岁的女子叫我：“姨嬢，你都来的？”我愣是没答应人，我妈看不下去了，就回了话，我也就以为那不是叫我，是叫我妈。她走的时候，跟我妈说：“小外婆，你慢慢忙了。”我才反应过来人家刚刚是叫我。她走后，问我妈：“这谁呀，咋叫我姨嬢？”我妈说那是我某个堂姐的闺女。老脸后知后觉地红了一小把。

大三的时候，一个堂哥家办酒，我们不在一个村里，大家组队去坐客。到了那儿，刚坐下，一个三十来岁的大男孩端了一杯茶过来给我，笑着说：“嬢嬢，喝茶”。

“别叫我嬢嬢，叫我名字就好，我叫XX。”我条件反射地说。

“噫，这个姑娘，讲什么包话（傻话），你是他嬢嬢就是他嬢嬢，辈分管着呢，怎么可以叫名字。”三伯严肃的说，老脸红到发烫。

今年国庆的时候，侄子结婚，我跟几个嫂子去坐客，在礼宾登记处。堂哥突然指着我跟一个男孩说：“小XX,这是你姑奶奶，记好了啊，免得以后在路上遇到了叫错了。”那孩子也是给力，当场就叫了一声姑奶奶。我一个三十来岁的未婚女在公共场合被一个二十来岁的大男孩叫一声姑奶奶，老脸一红，忙说：“别这么叫，能够说上话就行，称呼就免了啊。”堂哥们、嫂子们，哄堂大笑，我这老脸越红了，赶紧溜。

同一天同一个地方，吃饭的时候，同一张桌子上的一个女老人一直很热情地叫我夹菜，还把好吃的往我面前挪，很是不好意思，毕竟咱不识得人家。悄悄问二嫂子：“二嫂，那个老人，我应该叫什么呀？”，很不巧，尽管我已经说得很小声，还是被她听到了，她忙说：“叫不得，你应该喊我大嫂”，哎妈呀，这大概就是我平时不爱走家串户的报应了，一天天的尴尬不断。

前些天，去吃饭的时候遇见三堂哥的孩子。我视力不怎么好，没看见他，那孩子也是个不省心的，明明知道我介意我是他们长辈这个事儿，偏偏他还不低调。扯着嗓子叫“嬢嬢，嬢嬢。”周围的人齐刷刷看着我，被看得莫名其妙的我朝着声源看去，才认出，那是我侄子。

“小XX，你来城里做啥嘞？”我问。

“陪我媳妇生孩子。”侄子笑着说，顿了一会儿，又补充一句“嬢嬢，你又多了个孙子了”。分明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捂嘴笑，我看了侄子一眼，心想：“这臭小子，你生孩子就生孩子，还特别强调我多了个孙子是这么回事”。

嗨，辈分这事，生来就定下了，我改变不了，只能努力接受了，哪怕，至今仍然无法坦然接受做人姑姑、姑奶奶的事、仍然会因为那一声“嬢嬢”“姑奶奶”而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