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紧紧攥着手里的绣线盒子回到红坊。本来巧雅吩咐小厮出去买线,又叫小翠去取,小翠嫌冷磨磨蹭蹭不想出去。盈盈便抢着要去取,小翠也乐得受她巴结,就叫她去了。盈盈经过前庭的时候正好看到锦瑟拦住太子等人那一幕。
她把绣线盒子交给巧雅,巧雅没有打开来看,就收了起来。盈盈心里烦乱,也没多想。
巧雅看她脸色不对,“你怎么了,撞鬼了?”
“没事没事,外头风大,吹得我头痛。”
小翠嘲笑道:“你可真是小姐身子丫鬟命,我们天天吹风的都没事,怎么你一吹就头痛了?你可别再病一场,干不了活还要拖累我们。”
盈盈赶紧提起精神,偷偷擦掉手上的汗,“小翠姐说的是呢,我生病的时候多赖你们照顾,现在我好了,多干点活是应该的,你们不要嫌我才好。”她装作不经意的对巧雅说,“巧姐姐,买来的线怎么不打开看看?有什么不合适的也好早点叫他们去买去换。”
“要你多管闲事!”巧雅对小丫头们说,“你们听着,从明天起,你们没事的不许到我房里来,夫人吩咐了顶要紧的差事,我要尽力绣一副图,工期又紧,杂事就由小翠做主,没有事别来烦我。”
三丫忍不住问她“是什么图啊?”
巧雅淬她一口,“不该你问的别问!”可又禁不住得意的说,“我绣的这图啊,是要送到宫里去的。”
小丫头们又是叽叽喳喳一番惊讶赞叹。盈盈随着众人一样,心里却打起了盘算。
黄昏时候,盈盈和小丫头们在红坊做活,二傻溜了进来,跟小丫头打着哈哈,玩玩闹闹。他平时为人圆滑,行事机灵,小丫头们都不讨厌他。
三丫抬头看他,他脸上还是笑嘻嘻的,伸手把一个剥了皮的熟鸡蛋塞到三丫嘴里,三丫赶紧嚼嚼咽了下去。二傻也不停留,笑笑转了一圈出去了。
盈盈看在眼里,赶紧给三丫倒杯水怕她噎着。三丫吃的太急,一口水慌忙下肚,差点噎到,咳嗽起来。盈盈赶紧拍拍她,“看你又咳嗽了,你这伤风怎么不见好还更厉害了。”
“没事没事。”三丫赶紧低头做事,过了一会,抬起头来迎上盈盈的目光,甜蜜一笑。那一笑,盈盈突然发现三丫很美。原来女孩子最美的时候是她心里最甜蜜的时候。不过这也太早了吧,盈盈心里偷笑,这在现代要被父母老师视作洪水猛兽围追堵截的!
夜里,红坊熄灯了,盈盈和三丫挤在大通铺上睡觉,三丫早已熟睡,嘴角仿佛还带着那甜蜜的笑。盈盈倒是辗转反侧了,平安竟然是锦瑟,她们真的一起穿越到了另一个时代、另一个地方,只不过一直都是自己照顾平安,而现在自己自顾不暇,平安却集万千宠爱。还好,她没有忘记自己,她一直记得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还在用这个办法找寻自己。
要怎样和她相认呢?盈盈叹气,相认了她就能帮的了自己吗?看样子,这位七小姐自己也有不少麻烦呢。盈盈一双大眼睛骨碌碌转,她想到一个主意,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盈盈一骨碌爬起来。别的小丫头看巧雅不在,都慢悠悠的磨工夫,出工不出力。小翠乐得做好人,听奉承话还听不够呢,哪里会管人。只有盈盈紧赶慢赶的做完分内的事,她瞅个空子,提壶开水到了巧雅屋里。
巧雅刚起来,坐在梳妆台前照镜子,刚要责备她说“谁叫你进来的”,盈盈不待她开口,赶紧手脚麻利的给她叠好被子,整整床单,又倒了开水在盆里,兑好了凉水,满脸堆笑,“水温正好呢,巧姐姐洗把脸吧。”
巧雅白了她一眼,洗起脸来。盈盈又抢着给她拿毛巾。巧雅前几天受她奉承惯了,只当她是怕了自己,也没多想。
盈盈说,“巧姐姐饿了吧,我给你把早饭端进来?”
巧雅白她一眼,“不用了,我吩咐过小翠了,她到点会给我送进来。没事了,你出去吧。” 盈盈只好退出去,关好门。
过了一会儿,盈盈等到小翠把巧雅吃完的餐具撤出来,装作不经意的撞了小翠一下。小翠被她撞的一个趔趄,托盘上的餐具差点掉在地上。盈盈扶住她,嘴里不住赔不是,把房门轻轻虚掩上。小翠也没理她,继续听小丫头们奉承去了。
盈盈约莫着过了一刻钟功夫,趁人不注意,溜到巧雅门外,侧耳听了一会,猛地推开门,说,“我忘记把水壶拿出去了,小翠要用呢。”
巧雅正坐在绣凳上专心致志的绣着,桌面上铺开一副图样,见到盈盈进来吓了一跳,忙把绣布搁在图样上,骂道,“死丫头!作死吗?”
在她挡住图样之前,盈盈飞快的瞟了一眼,拿了水壶,逃似得退了出去。
盈盈琢磨着,绣盒里的线都是青色、白色的多,看图样应该是副松鹤图,还赶着期要,应该是做寿礼用。说是送到宫里去的,那这做寿的人不是皇帝就是妃嫔。俗话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自己已打定主意以刺绣做进身之阶,眼前这样的机会怎能错过?
晚上,红坊关了大门,小丫头们都准备休息了。
盈盈费力提起满满一壶开水,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巧雅的房门。巧雅应声“进来”,盈盈走进来,房间里收拾的很干净,刺绣的针线图样都收起来了。
盈盈小心翼翼的说,“巧姐姐,洗脸吧,”说着给她兑好了水。
巧雅心安理得的洗脸,盈盈一只手去拿毛巾,准备伺候她擦脸,另一只手拎起来水壶。巧雅一转身要接她手上的毛巾,谁想到她把壶嘴一斜,滚烫的开水就浇到巧雅的右手上。
巧雅痛的大叫一声,左手扬起,啪的一声给了盈盈一个耳光,骂道,“死丫头,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盈盈顾不得喊痛,“都怪我,都怪我,笨手笨脚,又做错事,巧姐姐,求求你,别把我卖出去!我真笨啊,巧姐姐,我心里想的是往盆里加点热水你好洗脚,谁承想,竟惹出这样的大祸。你打我罚我都行,就是不要把我卖出去好不好。”
巧雅痛的要喊人,盈盈捂住她的嘴说,“巧姐姐听我一句话,你千万别声张。”盈盈压低了声音说,“要是她们知道了夫人也会知道的。工期误不得,夫人一定会交给别人做。外头有多少人想做你的位置,到时候她们做的好了就取代了你,就算做的不好你也已经失宠于夫人。”
巧雅一时没了主意,盈盈说的的确不错,可又有什么办法。
盈盈见她呆住,缓了口气,“巧姐姐你待我恩重如山,我要被卖出去了,是你向夫人求的情,我一辈子记得你的大恩。”
盈盈接着说,“你的手只是烫破了皮,又没有伤到筋骨,最多一两个月就会好的,只要在这期间有人在你的指点下绣制,不要误了工期就好。你不说我不说,别人谁会知道。”
巧雅盯着她的眼睛,不信任的说,“你的意思是?你替我绣?”
盈盈可怜巴巴的说,“祸是我惹的,要是能弥补,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你要是嫌我绣的不好,我很笨,我也没有办法,你就去跟她们说吧。”
盈盈作势要去开门,巧雅喝道,“站住!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巧雅在盈盈的服侍下涂了烫伤膏,半躺在床上,盖住手上的伤。盈盈把小翠叫进来,巧雅吩咐她说,“四胖这个死丫头实在是笨,她刚才给我兑的洗脸水冷冰冰的,想凉死我啊。我已经骂过她了。从明天开始我罚她专门伺候我,一日三餐都由她送,茶水洒扫也都是她。我急着赶工期,外头还是由你负责,你们不必进来了。”
小翠这几天被小丫头们奉承的正舒服,哪里还愿意来看巧雅脸色,巴不得她这样安排,跟着她骂盈盈,“死丫头就是欠调教!”
盈盈一早伺候巧雅吃过早饭,就坐下来刺绣。基本技法她早就烂熟于心,只装着不懂,要巧雅教她特别而高超的技法,巧雅此时只怕她绣的不好露了马脚,再无法藏着掖着。盈盈一点就透,也不禁感慨巧雅还是很有些真功夫,难怪夫人如此看重。
她细看那副绣图,南山上层峦叠嶂,棵棵青松枝叶繁茂,挺拔遒劲,许多仙鹤或在空中飞舞,或落在松树山石上,布图错落有致,形神兼备,画工很是了得。
她问巧雅这绣品是送给谁的,巧雅说,“问那么多干嘛,总之是宫里娘娘九十大寿用的。”
盈盈一惊,心想,宫里哪有九十岁的娘娘,难道是前朝哪位长寿的妃嫔?
盈盈细细数了数仙鹤,果然总共有九十只。她做出很为难的样子,对巧雅说,“巧姐姐,你觉得我绣的好吗?我心里没底,我怕误了事。你看这样可好,我就绣右下角这一小片,主图还是等着你手好了自己绣吧。”
巧雅本来看她技艺进步之快很是忌惮,怕她抢了自己的功劳,却也没有办法,只是死死盯着她,怕她捣鬼,听她这么说总算松一口气,“我看你是又笨又懒!赶紧绣吧,说废话就有许多,真正干活倒没有了!”
巧雅观察她几天,看她绣的中规中矩,放下心来,不像一开始那样紧盯着她。
右下角画的是一片山石、苍松和数只停落其上的仙鹤。苍松是以写意手法渲染,近处的仙鹤以工笔画的十分细致,远处画的只得其神而忘其形。若只看着这一角,其构图也有远近高低,也有虚实相间。所以说好的绘画作品每一个局部都是美的、完整的,既可独立欣赏又与整体浑然统一。
盈盈就在这片小天地里任情发挥。她每天静静的做这细细的活,却有无数天马行空的想法浮现脑海,落在针尖上的好像不是绣线,而是自己内心的创作。全身心投入去做一件事的时候,仿佛沟通了某种与更高的能量,通过自己的身体传导出来。她拿了一手烂到不能再烂的牌,却要跟命运再赌一局,而她的全部赌注就压在右下角的方寸之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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