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方丈记》有感

作者: Ryub | 来源:发表于2018-06-22 21:02 被阅读70次

    鸭长明(鴨長明,かものちょうめい,1155年~1216年7月26日)是一位日本平安时代末期至镰仓时代初期的作家与诗人,出生于京都。他写的《方丈记》是一本小书,引经据典用了很多中国古代文学典故。
    不过数篇短文,但都是佳作,读起来颇为风雅脱尘,令人心平气和,不禁陷入对世俗生活与人世无常的沉思。

    逝川流水

    夫子临川曾曰:
    逝者如斯夫 不舍昼夜
    

    而鸭长明同样有此感慨,他说:
    逝川流水不绝,而水非原模样。滞隅水浮且消且结,那曾有久伫之例。世上的人和居也 如此。
    不清楚,新生的死去的人,来自何方去了哪里?亦不清楚,这梦幻的宿世,为谁恼心,又因何要眉开眼笑?
    那主人那宅院互争无常的样子,说起来无异于喇叭花上的露珠。时而露珠落去花留着,留是留着,但一见朝阳即枯。时而花萎露珠未消,消是未消,但不待黄昏时。

    风、火、地震与饥荒

    鸭长明写了几篇都是关于天灾人祸的文章,譬如他对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次大火灾的记录:
    

    自打我懂世事以来,度过的四十多个春秋里,看到的世上不可思议的事情,屡屡皆是。 昔日安元三年(1177)4 月 28 日的事吧。那是个风猛刮而聒噪的夜晚。戌时许,由都城东 南起火延烧到西北,后又转到朱雀门、大极殿、大学寮、民部省等处,一夜之间,火到之处 皆成灰烬。
    人的营生,皆在愚蠢之中。为了在那般危险的京城中建房,费财劳心,是何等无聊的事啊。

    对灾难中的人性也有所描写,比如在<养和饥馑>里写到:
    

    两年间持续饥馑,世间 发生了连想都不敢想的悲惨事儿。一年春夏干旱,一年秋冬大风洪水袭来,不祥之事接踵而 来,五谷颗粒无收,只是白白春耕夏种,却没有秋收冬藏的喜悦。世人皆困于饥饿,那窘迫度日 的样子,恰似“缺水的鱼儿”一般。
    身份低贱者和柴夫们也精疲力竭,不能去担柴,因而连烧柴也紧缺起来。生计无着的 人们,拆了自己的住房,到市场去卖材木。即使如此,一个人带去的柴木的价钱,连一天的 嘴都糊不住。奇怪的是,柴木中间,夹杂着涂有红颜料、金银箔星星点点的木块。一弄明白 来路,原来是生计穷途末路的人溜进古寺,盗出佛像,捣坏佛堂上的佛具而偷了出来,锯砍 成碎块当柴卖。逢上这浊恶,才看到了这样残忍无廉耻的事。
    然而,也有令人相当感动的事。不忍离弃的夫妻之间,爱得更深的一方必先死去。其 原委是,不考虑自己而珍视对方,偶尔好不容易到手的食物竟让给了对方。依此类推,一家 人有父母和儿女,必然是父母先死。还看到了这样一幕:不知母亲已经死去,乳儿像平日一 样,吮吸着乳房偎依在母亲怀里。

    迁都福原

    没有特别的理由,是不应该轻易改都的。世人为迁都而担忧不安,是理所当然的。然 而,说什么也白搭,以天皇为首,大臣、公卿都移走了。有个一官半职的谁肯一个人留在旧 都?渴望官职和地位晋升、有赖君荫的人,力争早一天移往新都;失时落世、无所企望的人, 愁叹着滞留在了旧都。昨日相互争艳的豪华人家的宅邸,与日荒废下去。拆了家屋材木扎成 筏由淀河漂运而去,庄基地眼睁睁成了田地。人心整个变了样,“世间乱,凶象现。”这话一点不假。日复一日,世态动摇,人心不安,民众的忧愁谁 也不能否认。鉴于此,同年冬天,天皇又回到了平安京。拆得不成样子的家居,又该如何呢? 未必全能建造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传说古代的名君在位,以慈爱治国,宫殿茅草盖顶,屋轩也不讲究齐整。看到烟 突乏烟,就减免已经规定了的租税。这乃为的是惠民助世。今昔相比,差异自然明白。

    迁都一事,鸭长明是不赞成的,他同情民间疾苦,觉得此事劳民伤财。
    进而觉得今世不如往时,以前的君主住茅草屋,颇有点“借古讽今”吧。
    

    丑恶的世相

    假如我是不值一提的下等人,却住在权门的近旁。那么,我即使有发自内心的快乐,也不能尽兴一乐;即使悲痛欲绝,也不能放声痛哭一场;进退不安,起居惶恐、战战兢兢,简直就如小雀靠近鹰巢一般。
    假如我贫穷却住在富豪家近旁,那么,我就会自惭一副穷酸相,出入也得察言观色。 看到自己的妻子孩子及童仆羡慕富豪家的样子,观察到富豪家的人蔑视自家的举动,心里总 是动而不已,时时惴惴不安。
    假如住在拥挤狭窄的地带,近邻发生火灾,不免累及自家。假如住在边僻之处,往来多有不便,盗贼之难更甚。
    有权势的人愈加贪欲,无所依靠的人,被别人轻视。一有财产,行卧不宁;一旦贫穷, 又痛心悔恨。依赖他人,就失去自己;一旦关照他人,心就会为恩爱所束缚。随世逐流,身 不由己;不随波逐流,会被视若狂人。得一何样场所,采取什么举措,暂且安身,须臾之间 也好,能让心安憩吗?

    我的过去

    我承继父亲祖母的家业,长时间住在那里。之后,家父过世,家道衰微,眷恋回顾之 事甚多,但终于不得继续住下去。三十岁过后,这才随心所愿,搭了一间小庵。同以前住的 家屋相比,小庵是它的十分之一。只是为了栖身而建,谈不上造什么像样的宅第。总算筑了 土墙,但无力装上门。以竹充柱建起临时小屋,以收纳牛车。每遇下雨刮风,无不感到 危惧。因为小庵靠近贺茂河道,既担心水患,又恐惧白波盗贼。
    在这难以住身的世上总算熬过来了,忧这患那,就这么着近三十年。这期间,一个又 一个的事与愿违,自然而然地使我醒悟了自己的不走运。因此,迎来五十春之际,决意出家 遁世。本无妻子,也无难分难舍的亲缘,更无官禄,有什么所牵挂的?

    方丈

    作者晚年念佛隐世独居时,是这么描写自己的住所周围景色以及日常消遣的:
    

    说起小庵周围的样子,南有悬樋,竖立在岩石上,里面储着水。林近轩,不乏拾瓜木。 此地名外山,木葛蔓蔽道。谷木茂盛,但西方视野无际。是观念的绝好处。春看藤波起伏,紫云般照映西方。夏听杜鹃声,如语契约去死后的永远之旅。秋日蝉声盈耳, 似听空蝉悲世。冬时雪动人,积雪消雪可比人世罪障。
    假如念佛嫌忧,读经不能身心投入时,就随意休息,随意怠惰。既无妨碍的人,又无 耻笑的人。因是独居,即使不专修无言道行,也应修口业。不必守戒律,因为没有境界,因何破戒呢?
    清早眺望往来冈屋的船只,感自身如那船后白波,恰盗得满沙弥风情。傍晚桂 风鸣叶,心驰浔阳江,效源都督琵琶行。有余兴,和着秋风抚一首《秋风乐》, 和着水音弄一首流泉曲。艺虽拙,但不为取悦他人耳。独调独咏,惟养自个心性。
    夜深人静时,窗月思故人,猿声沾衣袖。草丛萤远看错觉为真岛篝火,晓雨 竟似吹散树叶的狂风。闻山鸟呜呜鸣,那该不是亡故的父母来访?峰顶的鹿已习惯看我近前, 可我深知远离人世。有时灰中翻出炭火,老躯夜醒以此为友。因为不是令人恐惧的山间,枭 声听起来饶有趣致。山中情趣这般四季不尽。

    闲居的趣味

    偶尔道听途说,自笼居这山间以后,身份高贵的人逝去的颇多,更多身份低下的人辞 世的就不可知了。接二连三烧失的宅居多得谁说得清楚呢。惟这小庵高枕无忧。虽狭小,但 夜有床卧息,昼有座安坐,一人居足矣。蜗牛好寄身小贝,这是它知道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 鱼鹰居水边岩上,因为它恐惧人近前。我也如此,知己知世,无所求,无所奔,只希望静, 以无愁为乐。
    眼下一身为二,手为心奴婢,足为心乘物,我心我动,身知心苦,苦时即休,精神 时使唤。即使使唤,也不过度。即使身沉,也不心烦。进一步说,常走常动,为的是养性, 哪里是在徒劳地休息?让他人苦劳烦恼是罪业,为何要借助他人的力量呢?
    衣食类也相同,藤衣、麻衾,想得就得,遮蔽肌体,田野里的取菜,山峰上的果实, 多少就可维系生命。因为不同人交际,也就不为自己寒碜的服装而耻而恼。因为缺少粮食, 野菜山果也吃得津津有味。大概这样的乐趣,对于富裕的人来说,是不值一提的,它只是我自身的今昔之比。

    作者最后的困惑

    佛的教旨是, 遇事莫执心。如今爱草庵,也成咎过。执著于闲寂,也有碍悟道。为何絮叨与悟道无关的快 乐而虚度光阴?静谧的拂晓,反复思考着这个道理,扪心自问,遁世隐林,要修心行道吗?

    其实我想问的是:
    修行一定要去山林中吗?求清静处在于心,而不在于外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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