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了很厚的棉衣,去到西北的那个城市。坐在窗口看无尽的平原、蜿蜒的河流,看到眩目,然后就睡了,等睁开眼,地底已是一片苍黑,不知是哪一处褶皱山脉,与她的地理知识无法对应上去。她只记得上一次路过那里也是穿越重重的苍山,灰黑的山脉,飘着黑云,好似西游记里描述的某种景象。正恍惚间听到邻座惊叫起来,快看,下面全是雪。果真是雪,一层层的薄雪,一片黑,一点点白屑子一样,再飞了十分钟后,那白色多了起来,一片片的白雪,仍是薄的,分不清是远处的云还是山顶的雪。
这个季节往西飞去,一点绿色都没有,一点生机也没有。
飞机特别地稳,只有降落地面的瞬间有一点轰鸣,很快挡风板打开,减速,滑行,机上的人都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拿行李。她不急。
确实不急。她还没想清楚。
他来了两三年了吧。她都不记得他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她好象没有送行。她偶尔也打电话给他,他刚开始非常不适应那里:空气、环境、身体,但语焉不详,她也不好多问。
他来陪她吃面。头不知怎么非常疼,胀得厉害。没想到高原雪城的冬天确实缺氧,她突然对他初来时的窘状有了切肤体验。不消化,头疼,再加上酒精。头脑里始终轰轰闹闹。早早回到了房间,他发微信说他一会儿来。
门大开着。他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时,她带着一张微醉的脸,手摁着太阳穴,斜靠在窗口的凳子上。他则在屋子里转了转,拿起她的东西翻了翻,然后斜坐在床上,俯看着她。她不知怎么心慌起来。他帮她开氧气瓶,说吸点儿吧,好受点。她看他熟练地放了一小杯水,装管子,开瓶,把吸管递给她,她吸了两口,摇头示意不吸了。他吸了两口。
这种奇异的亲昵。好似隔着什么物件隔空示吻。
他站起来接电话随手间就把门咣一声关了。她内心一惊,却仍故作镇静。
又说了几句话,他说要去加班。她送到门口,他突然抱了她一下。只轻轻地一下,他还没她高。她迟疑了一下下,伸出右手也抱了他一下,然而,只一会会,看不出端倪的几秒钟,他走了出去。
那一瞬间,她想起知道他要走的一个晚上,一群人喝多了,她抱着纸篓吐得到处都是,然后站在冷风里吹了一会儿。他扶她坐在车后,也是只一瞬,在看不到的光影里,他用手轻轻地揽着她,她轻轻地伏在他的怀里,清浅的拥抱,他的指尖摸了下她的头发,已经是最大的越界。只是一会儿,沉默得可怕,她只是有点诧异。其它人都散了------
怎么会睡得着呢?本就缺氧,再加上说不出的情绪,翻来覆去,室内热得可怕,只得把衣服都除了。手机突然亮了,她睁开眼看了一下,凌晨三点,他打来的电话,一遍,又一遍,她在心里数着,七遍,只是看着那亮光一闪一闪。心扑扑通通跳得厉害。她在心里一遍遍拉锯,她做得到分割清楚来去自如吗?开始,总是太容易,然而后来呢?后来的后来呢?
睁眼到天亮。她甚至觉得了如释重负。她故意一早就回给他微信:打了这么多电话,加了一个大大的惊讶表情。很自然地显示自己深夜睡着了,这样双方都不尴尬吧。她都觉得自己好绿茶婊。
他来送她进闸,他伸手来握住她的手,也只一下,就放开了,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她进了安检,看到他仍站在那儿。心内突然一紧。
回去的时候是黑夜,仍坐在舷窗边。一开始是近处的城市灯光,后来是茫茫的黑夜,再后来,闭目打了个盹,感觉一顿一顿的小颠簸,再后来,一大片一大片的云层上面,硕大的月亮下,机翼一片亮白,反射出冰冷的月光,她突然觉得了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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