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一个人感到孤独的时候,他会痛苦,可是当他足够孤独时,他就会对孤独上瘾。所以有些人才会反抗整个世界,反抗那些所有打破他们孤独的凶手。
前年,阿美和我通过一个电话。
“他们都说我有病,非要拉我去医院,你相不相信我只是太孤独了。”阿美情绪激动,我能感应出她声音里的颤抖。
阿美的事我知道的,有一个嗜酒如命,脾气爆烈的爹,和一个性子软弱只会整天以泪洗面的娘。所以阿美从小就很孤僻,她不喜欢这个家,甚至和她的父母也是交流极少。我知道如果不是什么特别的事,阿美就不会给我打电话。
“我知道。”此刻的我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逼我嫁人,我不答应,他就打我,还说我有病。”此刻,阿美有些声嘶力竭。
我犹豫着该怎么说。因为我难以想象他那个嗜酒如命的爹喝醉酒打她是一副什么画面。但我知道,对于阿美来说,最大的痛楚不是来自于她那个嗜酒如命的爹,反而是让她接受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融入她的生活。
“你不说话,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我正要说什么,电话那头已没有了声音。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要狠狠地责怪自己。
几天后,在一个喜庆的日子里,阿美结束了她的痛苦。她是用一把柴刀割破自己的手腕,我很难想象那把又钝又老的柴刀割破她的手腕是怎样一种痛苦与折磨。
迎亲的新郎官见到到阿美的时候,阿美已经在柴房没有了呼吸。新郎官一脸漠然地和阿美母亲说了几句话,似乎是出于同情,留了一些彩礼就走了。
“有病,你就是有病。”阿美的父亲端着一个带有“喜”字的酒瓶,喝得烂醉如泥。而阿美的母亲趴在阿美的身上,哭得死去活来。
阿美是足够孤独的,孤独得只能用一把又钝又老的柴刀来结束自己。于她而言,所谓的亲人就是试图打破她孤独的凶手。阿美不会去伤害自己的亲人,那就结束自己。
阿美死的那天,我并没有去。阿美的死使我愈加懦弱,我怕以这样一种方式面对阿美。如果可以,我宁愿那天陪她说好多好多话。没有人知道,我是阿美生前唯一能说话的那个“陌生人”,阿美死后,我把她埋在了心里。
一年后,阿美的父亲也死于酒醉失足,是在去给阿美上坟的时候,从一个山崖上跌了下去,死的日子与阿美在同一天。我去的时候,阿美母亲正眼神空洞地坐在门框那里。她的眼睛已经深陷,眉骨凸起,已经再也装不下泪水。
我来到了阿美的房间。阿美的房间已经被一些杂物装满,房间里也全是灰尘。窗子上是一个废旧的箱子,我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放现里面只有一个封面写着孤独字样的笔记本,翻开几页全是空白,但是在最后一页,却写着这么几个字:
我很孤独,世界就像空白的纸页。所有人于我,就像这日记本的线条,没有交汇。结束了。
落笔时间是她死的那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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