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5岁的儿子冷不丁问:“爸爸,你有爷爷吗?”
我愣了两秒才说:
“有啊,只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爷爷究竟哪年去世的?我忘了。
只是记得前些年的某一天,接到一个电话说:“赶快回家吧,你爷爷没了!”
至于那天给我打电话的是爸还是妈?我也忘了。
自从接到电话,心中不停对自己说:爷爷只是出远门,再也不回家。家中滑稽的葬礼,只是大人们无聊的一场戏。
关于那场葬礼,只记得爸妈让我再看爷爷最后一眼,我死活不肯。
两三个人硬把我拽到棺材前:爷爷真的躺在里面……
我知道爸妈是好意,但却那么残忍,明明只是一场戏,偏偏把它变成现实,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躺在那里,然后把他埋葬……
从那天起,我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只要一想起他,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今天是清明节,我也想写写我的爷爷,只是那么一想,眼泪就又开始在眼里打转。
他是一个农民,有四儿两女,我是他的长孙。
从记事起我就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他瘦瘦的,中等身材,瓜子脸,眼睛不大但很有神,头上常年裹着一条白毛肚手巾。
岁月揉皱了他的前额,刻上了几道深深的皱纹,笑的时候尤其明显。
因为神经性头疼,家里常备的是大瓶阿司匹林,一种大大的褐色玻璃瓶,现在不常见了。
爷爷吃这个药从来不喝水,每次抖出两粒直接扔嘴巴里嚼,咯嘣咯嘣的像吃糖豆。因为好奇,我也偷偷嚼过,苦中带酸一点也不好吃。
小时候常和爷爷钻一个被窝,那时候家里没有暖气,睡觉前都是用输液瓶灌满热水,在被窝里滚来滚去。
我最喜欢玩这个游戏,滚啊滚,直到滚遍被子的每一个角落。爷爷在炕边吸烟,奶奶在炕角盖着被子看电视,炉子上的铝壶里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每一天都是那么的漫长……
那会家里还养着一头小毛驴,我最喜欢和爷爷套上驴车去地里玩,尤其秋天,那是一个丰收的季节:花生、红薯,黄豆,玉米,还有就是那忘不掉的——甜瓜。
甜——是小孩子最喜欢的味道,爷爷每年都会留出两分地来种甜瓜。每当走在甜瓜地里,我感觉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那时的瓜是那么的沙,那么的甜。
爷爷不大会做饭,但我爱吃他做的炒饼和炸酱。他做炒饼是不放水的,每次奶奶都嫌浪费油,让他少放油加水焖,爷爷总是反驳说:“放水的那是焖饼,不是炒饼。”。这样炒出来的饼虽然有点硬,但是特别的香。
爷爷不喝酒,爱吃面条、豆沙包和蔓菁,每次吃饭前都会摆上小方桌,搬两个小板凳。一个是我的,另一个奶奶的。爷爷从来不坐,都是蹲着吃。
每当过年之前,奶奶要蒸很多馒头和豆沙包,我和爷爷的任务就是熬红豆沙和熬猪板油。
红豆先糖精水熬软,放凉后用手团成球状,放到篮子里准备做豆沙包。每当这时候爷爷都忍不住,经常拿豆沙团直接吃。而我守在炉火边,一直盯着熬猪板油的锅,我最爱吃里面的油梭子了。
就这样熬来熬去,一年又一年。日子是那么的美好而又漫长,长的让人以为世界会一直那样。
当接到那个电话,我感觉眼前这个世界碎了。
葬礼上我脑子里面一团乱麻,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再大喊:“你从今天起,没爷爷了!”。我努力控制自己,想让那个声音停下来,只是做不到。
我的泪一直流,却没有声音……
有人说:人这辈子一共会死三次。
第一次是心脏停止跳动,那么从生物的角度来说,他死了。
第二次是在葬礼上,认识他的人都来祭奠,那么他在社会上的地位就死了。
第三次是在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死后,那他就真的死了。
我的爷爷一直在我心里,就在那片最柔软的地方。
他去世这些年,我一次也没有梦到过他。
我偶尔会想,假如未来的某一天梦到他,我一定会有很多话对他说。
然而具体要说什么呢?其实千言万语也不只过一句话:“爷爷,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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