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小侄女衣衣心血来潮要我陪她背唐诗，我勉强答应了。我们俩一起读诗句，一起读译文，只不过我在认真读的时候，她在走马观花。等我背会了，她就急眼了，然后扯着嗓子大声朗读，多遍之后关上书又是结结巴巴。在家学习注意力不集中，这我能理解，只是陪她背唐诗，真的很考验我的耐心。
在家不知不觉已经待到五月份了，温度升高的有些迅速，全身肌肤感觉被50度的热气蒸煮着，风扇送来的风也是热的。浑身黏糊糊的，还有一种不太好闻的味道，我生平讨厌下雨天，可唯独夏天是时时期待着的，因为一阵夏雨一阵凉。
突然，楼下院子里一阵嘈杂，我听见爸妈和姐的声音，他们仨应该都凑过去了。我连忙跑到窗户边，探着头望了一眼，没听清具体吵的是什么，但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死了。那个地方养着小白兔，也养着黄鳝和黑鱼，三个月以来，兔宝宝和黄鳝已经死了好几次了，每次都能引起这种轰动。
我不想理会这件事，又回到地上铺的瑜伽垫上，和衣衣背起唐诗。没一会儿，我姐就“咚咚”地上来了，我姐还在爬楼梯，就传来了急促的声音“家里养的三条黑鱼全飘起了，你快下去看，妈在清理臭黑鱼，说要弄给你吃，我劝她丢了，她不听。”
我一听到死的居然是我心心念念的黑鱼，我赶紧穿鞋下楼。我一直念着吃烤黑鱼，可父母一直说留着，我也就一直馋着，可没想到，留着留着居然给死了，想想，我就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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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正在水池边清理黑鱼，手里拿着一条黑鱼正在刮鳞破肚，她看我过去，扳开鱼腮给我看，说是这鱼还新鲜，还可以吃，我察觉到她的双眼红红的，说话也不自然。
我凑近看了一眼旁边的另外两条，浑身惨白，没了黑鱼的活泼，全身僵硬，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鱼腥味，还夹杂着一股腐烂的味道。我怼了两句，“活蹦乱跳的时候不吃，等死了臭了才吃，我才不吃，赶紧给丢了。”她没听我的，还在解剖着，我气愤地转头离开了。
我上楼不知干了些什么，只知道大脑里想的全是黑鱼。这三条黑鱼是我妈在我们村的河里摸的，每一条都是两斤以上，在家已经养了三个月了。黑鱼的学名叫乌鳢，肉味鲜美、营养丰富，最主要的是鱼刺很少。在我们这边是一种很少见的食材，一般家里都是买白鲢，小鲫鱼，或是小白鱼，很少买这种黑鱼吃的。
我知道，爸妈舍不得吃，想留到家里有人做客的时候再吃。不过，家里也有很多鱼货，也是想让我们把冰箱里的先吃了。黑鱼的生命力很顽强，放在鱼缸里是可以养很长时间的，所以每次他们不同意，我也就没反驳了。可是有时候，我真的想自己动手做一道烤黑鱼，我在家从来没有尝试过，想想就很美味。
可是，这鱼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我百思不解。我妈昨天晚上都给它们喂蚯蚓了，我妈说它们在水缸里把水搅得天翻地覆，都跳起来抢蚯蚓吃，怎么一天不见，就都飘起来了。我妈说是最近天气热，把鱼缸里的水晒烫了 ，就把它们晒死了，说是鱼缸里的水太少了。这个理由不能完全把我说服，但我感觉与夏天气温的升高有点联系。
我百度查了一下，我感觉“气温升高，水里的浮游生物繁殖，导致黑鱼缺氧而死”这个原因更有道理些，再说，我们也没有经常换水，可是为什么黑鱼偏偏昨天才飘起来？我觉得有蹊跷。
这几条黑鱼没有做成美味佳肴，又怎能全怪父母呢？我有时候说要他们杀黑鱼来吃，他们是同意的，只是说要吃就自己杀，自己做。我自己会做各种各样的菜，可是我不会杀鱼。有时候我都想下定决心要自己来杀鱼，可是一想这么麻烦，我就宁愿不吃了，我爸有时就是这样说的，我想我可能没有那么想吃它们。
可再一想，这鱼没吃成，就怪我爸。我家只有我爸一个男人，他不杀鱼，谁杀？都怪他不杀鱼给我们吃。我们家从来也都是我爸杀鱼宰鸡的，他不杀鱼，我们怎么吃，要是他杀好了，我肯定就做来吃了。对，要怪就只能怪我爸，可是又有谁说，女生不能杀鱼，还是有一些女汉子自己杀鱼的，哎，也只能怪自己胆子小。
我妈还在清理鱼，可是这鱼到底能吃吗？记得几天前的清晨，我去大堤上散步，去的时候经过一片水田，已经下好稻子的田，里面灌满了水，我发现小路上爬满了蚯蚓。我之后和我妈说起过，怎么没人捡那些蚯蚓卖钱，我妈说那些下过稻子的田里爬出来的蚯蚓是有毒的，因为那些稻子都是裹了一层红色的毒药的。
说起捡蚯蚓，最近，我们村是实实在在掀起了一股捡蚯蚓卖钱的热潮。往年种水田的时候，田垄上爬满了蚯蚓，也是没人捡的。最近因为有人收蚯蚓，六块钱一斤，村里人仿佛看见了赚钱的商机。
有人在水田里提着水桶，佝偻着腰，边用手刨边捡蚯蚓，有人用打鱼的电瓶来电打蚯蚓，这是我从没有见过的场景。门口的水田，干活的人还没有捡蚯蚓的人多。我妈也捡过蚯蚓，有一次卖了两百多，之后没捡那么多了，就喂给家里养的鱼吃了。
可是，有没有可能是我妈捡到那些有毒的蚯蚓，然后喂给鱼吃了？我越想越恐慌，三步并两步地跑下去询问我妈，我妈说不可能，她说捡的都是没有种稻子的田。不过，我没看见鱼了，我妈说你们都说不吃，都丢水池里喂鱼了。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有没有捡那些毒蚯蚓，反正鱼都给丢了。可是我还是胡思乱想，水田里到处爬的蚯蚓，又怎么区分哪些是没毒的蚯蚓，哪些是有毒的蚯蚓？难道不会被误捡吗？这些蚯蚓被收起来，有人说是做成鱼饲料了，有人说是做成药了，可是这些蚯蚓可能有毒啊！
我想想就很可怕，最近人类馋野生动物，可是有些野生环境真不如人工喂养的环境。农药就是一大污染，在那些人们常去的水塘边，随处可见的就是各种农药袋子，有草药的，有虫药的。农药垃圾袋可见之地，草都枯萎了，那些残留之物，随着雨水，流到河里，鱼都得殒命。哎，大地给予所有的人是物质的精华，而最后，它从人们那里得到的回赠却是这些物质的垃圾。
蚯蚓挖穴松土、分解有机物，是改良土壤、消除公害、保护生态环境的能手，是生态系统的工程师，可是如今靠吃泥巴维生的蚯蚓，也难逃一死，我不禁感叹起来。早些年村子里流行挖黄鳝，后来，村子里流行挖半夏，现在，又流行捡蚯蚓了。
还记得读小学的时候，我爸在水田里用牛耕田，我就在后面提着白色的水桶捡黄鳝，等田耕完了，我就捡了一大桶黄鳝泥鳅，如今，拖拉机耕田，耕田的效率提高了，却再见不到黄鳝了。
晚上吃完饭了，我们一家人坐着看电视。我又提起那三条黑鱼，我妈心情舒畅多了，这么多天，都是我妈挖蚯蚓捡蚯蚓喂的，也是我妈捉的，其实我妈对那三条黑鱼的感情最深。我妈是一个素食主义者，倒不是信仰，是因为我妈小时候偷吃了没煮熟的生鸡肉，之后，就再吃不了荤了，好像各种动物都是她的朋友。
我妈总是有一套自己的说法来安慰自己，去年在村头被骗着买了2500快钱的净水器，假冒商品，开始还会难过几天，之后就会说他们是花钱避祸。跟我们举例，说村里的谁被诊断出了癌症，谁又中风了，花的钱几万不止，人还难受。
有时想着，子女不在家，就全当花钱买开心了，可是又一想，这些钱拿来买别的开心岂不是更好？不过 ，被她这样一说，我心里也坦然多了，生活就是一门平衡得失的艺术。
我推开门，想到门口走走。暗蓝色的高空中一轮弯月在注视着我，点点繁星，在朝我眨眼睛。静谧的夜空，安静的只听见一片此起彼伏的蛙鸣，聒噪地在歌唱夏天，我想也许这就是黑鱼的宿命。
（图为水田，散步时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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