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跑向山路外侧的空地，停了下来回身站住，他放下乐乐，扯着他的胳膊开始一步步往后退。
“别过来！”他冲我这边喊叫，“再过来我就把他扔下去！”
我的心沉了下去，没再敢往前跑，只紧紧跟着他们慢慢往前移动。
他们身后是几十丈高的山崖。
乐乐爸妈和他的姐姐紧跟着跑了过来。
“不许往前！谁他妈再往前一步我就把这小崽子从这里扔下去！”
那个一头乱发的疯子面向我们大声嘶吼道，他脸色十分难看，站在那里哆哆嗦嗦直抖，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
就像是，毒瘾发作的样子。
我回头看了看人群后面跟过来的那几个人，他们穿衣打扮，神色气质都不像是普通混混。尤其是看到这边情形时眼里闪烁着的疯狂和肆无忌惮，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眼前瞬间闪过一些零零散散的碎片，同时颅内针扎一样的刺痛感如巨浪般劈头盖脸袭来。
我眼前一黑，差点站不住。
等我缓过劲来，重新恢复视觉和听力时，看到了站在我身边一脸担忧的邢玥。
他一只胳膊虚扶在我身侧，低声问：“你刚才……”话刚出口又止住了，顿了顿，又接着问我：“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看向站在山崖边的那人和乐乐。
“所有人，给你们十分钟，马上把你们的现金都交出来。”那人空着的手指着这边，唾沫横飞地继续疯狂喊叫。
乐乐没有哭，这一切太突然了，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这会儿被拽着站在崖边让他吓得小脸惨白，无措地看着他父母这边。
乐乐妈妈急得快哭出来，她紧紧盯着自己儿子，又怕刺激到对方，不敢大声说话，只压着哭腔颤抖着声让乐乐别怕。
她的丈夫也怕激怒到那混蛋，不敢再硬碰硬，改了之前据理力争的态度，好声好气地请求道：“你别伤害我儿子，你要什么都行，只要我现在有，我马上给你。”
他边说边把身上的钱包取了出来，拿出里面的现金给对方看：“我出门没带太多钱，这些都给你，你要是觉得不够，要多少我手机转账给你，你先把我儿子放过来，我换他当人质，我绝不反抗，他还小，身体也不好……”
说到后面他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少废话，把钱递给他！”那人指了下人群中的黄毛，“你当我傻，手机转账好让你报警抓我吗？”
“来来，大家都自觉点啊，都把钱拿出来，”那四个人开始在人群中耀武扬威地吆喝，“谁不掏钱就是要那小孩命，可想好了啊！”
被疯子点名的黄毛来到我们这边，他胸前挂着个敞口的背包。
他斜着眼从乐乐爸爸手里抽走了那一沓钱，又逼着乐乐妈妈摘了她脖子上的金项链给他，然后站到了我和邢玥面前。
“呦，多管闲事的正义使者，你们刚才不是挺能的吗？交钱吧。”他脸上挂着令人极为厌恶的笑，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像极了躲在脏水沟里到处乱窜的老鼠，阴暗又贪婪。
我只觉一阵反胃，连忙转过头继续看被挟持的乐乐，尽力压下上行到喉咙口的那点不适。
之前留着看热闹的人群原本是作壁上观，等发现自己也被拖进这趟浑水后就都不乐意了。
有人不想被讹钱，看情势不对想要离开这回到车上，还没走两步就被破锣嗓子拦住了。
“这是干啥啊，不就是让你出点钱救人吗？你再走一步，可就是逼我们弄死小孩啊，做人可不能这么没同情心。”
那人没想到凑个热闹还把自己凑成个讹诈对象了，又被这混混的不要脸逻辑气的涨红了脸，平白扣了个帮凶的锅在头上，他心虚地往乐乐父母这边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开口同挡住自己的人争辩：“你们之间的事，我又没参与，我就是个路过的，干嘛要我给钱！”
“你这看热闹不是看的挺起劲的吗？”那破锣嗓子一脸鄙视，“哥们不能给你白看啊，就当是孝敬我们的演出费，少哔哔了，拿钱吧。”
那人站在那恨恨地咬着牙，半晌没动。
人群里也开始传来一些小声抱怨。
“就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凭啥要给钱！”
“我不给，没钱。”
“又不是咱家的孩子，凭啥要我们给！”
我看到邢玥把钱夹里的钱全部拿出来给了那黄毛。
黄毛一声嗤笑：“就这点啊，穷酸鬼。”
邢玥没理他。
“还有四分钟！”崖边的疯子看这边吵吵闹闹的，似乎没多少人听他的，顿时又激动了，他把乐乐往外又推了推，“到时间要是有人没交钱，我还是会把他扔下去，到时你们可就都是杀人凶手了，一个也别想逃。”
乐乐脚后跟已经悬在空中了，他毕竟还小，吓得直发抖，终于忍不住哭出来：“爸爸，我怕，救我。”
乐乐妈妈撑不住瘫倒在地上，她几乎半跪在那伸着手，想往前抓住自己孩子，又不敢动，只能流着泪苦苦哀求：“你放过我孩子吧，你要多少钱都行，我们给你凑，撞坏了的车我们赔，你要是还觉得不行，我家的车赔给你们好不好，你别松手啊，我孩子还小啊。”
乐乐爸爸浑身紧绷地盯着那疯子，生怕他被刺激到松了手，他转头求在场的人：“大家可怜可怜我儿子啊，帮帮我们吧，求求你们了，有钱的话先给他们，等我孩子没事了，我会赔偿你们损失的钱，是我们家连累大家了，对不起，求大家看在孩子的份上帮帮我们吧。”
说到后面，他直接朝着人群跪了下来。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
陆续有人把钱拿出来递给身边的混混。
黄毛看够了戏，目光转到了我身上，嗬嗬怪笑着：“一身名牌啊，身上钱应该不少吧，都拿出来吧！”
我从身上翻出钱夹，把里面的现金全部取了出来交给他。
“挺厚的一沓啊，是个富二代吧，”黄毛把钱塞进背包，继续盯着我看，“看这细皮嫩肉的，没吃过苦吧，你小子应该很值钱吧。”
他话音里的恶意堪比阴冷的毒蛇，和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嘶嘶地吐着信子顺着我脊柱往上爬。
邢玥不露痕迹地往我这边移了点，之前放开的手又抓住了我的胳膊，我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示意他别紧张。
黄毛拿着我们这边的战利品，和其他三个人碰头，几个人凑在一起低声商量了一会。
我继续盯着那站在崖边的疯子。
离他说的期限没多久了。
他一手抬起来看了半天时间，浑身开始剧烈发抖，他一抖，乐乐也跟着抖。
我看见他抬头看向那边数钱的同伙，嘴角诡异地咧了下，眼神也变很奇怪。
糟了，他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我唰的冒出一身冷汗，看了眼那边的混混，低声提醒邢玥：“准备抢孩子，帮我。”
我冲出去那一瞬间，邢玥放开了手，紧跟着我往那边冲。
我眼睁睁看着那疯子把乐乐拽离了地面，松开了手。
身后传来乐乐妈妈的惨叫和其他人的惊呼声。
我往前飞扑倒在山崖边，双手伸出去一把抓住了下坠的乐乐。
乐乐哭的一脸泪水，挂在崖边小脸没了血色，他仰头看着我半天才说出：“哥哥，救我。”
我肩膀处传来一阵剧痛，没敢松劲，咬牙安抚他：“别怕，哥哥马上拉你上来。”
邢玥一脚踹开那疯子，跪在一旁伸手帮我把乐乐拉了上来，交给了他的父母。
我浑身紧绷的肌肉这才松弛下来，痛感也一并恢复了，只好坐在那里休息。
邢玥把孩子交还后回头看我。
我抬头冲他笑，却看到了他瞬间变了的脸色和惊恐的眼神。
下一秒我被人拽住了肩膀，刚好抓在了我受伤的地方，剧痛让我眼前一黑，大脑一片空白，错过了最佳反应时间。
也错过了抓住邢玥伸过来的手的机会。
身后传来疯子恨恨的声音：“就你爱多管闲事，老子还没动你，你非要自己凑过来，真是活腻了。”
我看着横在脖子下面的锋利刀刃，眼前一阵恍惚。
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这可是你自己凑上来的……”
我刚想晃晃头，好摆脱这奇怪的幻听，脖颈处传来一丝皮肉被划破的疼意。
“秦柯，别动。”邢玥的声音把我拽了回来，意识瞬间清醒了。
“哈哈哈，你小子想死可怪不得我啊，”疯子一边狂笑一边把我往后拖，“疼了吧？这是你自己往刀上撞的。”
清醒的意识又被拽走了。
我又听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
“这么想死啊……”
“刀扎在眼里疼不……”
“是他找死，自己撞上来的……”
“这还剩一个，不急，咱慢慢来……”
我恍惚中看到了一个堆满废弃材料的旧仓库，地上有个人，他面目模糊地躺在一片血泊里，耳边是一个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断断续续的干呕声。
声声泣血，恨意滔天。
眼前又是那片熟悉的血色，铺天盖地淹没了我，那些脑海中不断响起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让我头痛欲裂。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肩膀处传来的一阵剧痛中醒来，发现自己一身冷汗。
耳边传来聒噪的声音：“妈的，你给我装什么死，还不如那个小崽子，废物。”
我抬眼，看到了两步之遥处一脸阴沉的邢玥。
我一怔，又被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邢玥与我眼神相碰，立刻敛了情绪，眼中只剩下我熟悉的担忧和关切。
我微不可查地冲他摇了摇头，示意自他别冲动，垂下视线看了看依然横在脖子上的匕首，又看了看周围。
之前围观的人都躲得远远的，生怕再次被无辜牵连。我在其中看到了神色紧张的陈魏乐和苏弥，陈魏乐十分隐蔽地同我比了个手势。
我暗暗放下心来。
我周围只剩下那几个混混，邢玥和乐乐一家人。
疯子持刀的手不怎么稳，忽远忽近的，他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配合，连象征性的反抗都没有。
那四个人把抢来的钱财放进他们那辆快要报废地破车里，吭哧吭哧把车启动了，在围观人群的注视下歪歪扭扭地开到我和疯子身边。
大概是车技不好差点撞上疯子的腿，引来他的破口大骂和一阵更剧烈的手抖。
“少废话，快上车，带上那摇钱树。”车里的黄毛吼着打断他。
疯子扭头看向打开了的车门。
就是现在。
我咬牙迅速抬手抓住疯子手腕，将那把匕首拽离我的脖子，同时弯腰背摔将疯子掼倒在地，那只持匕首的手被我一脚踩住，疯子嚎出一串杀猪叫。
邢玥快步来到我身边，捡起那把匕首，一脚踹进驾驶室，把那个黄毛拽了出来。
“别动，我刀法不好，”邢玥压低声音持刀威胁黄毛，“伤着你就不好了，让他们三个别动！”
风水轮流转，这几个混混大概还没反应过来，鹌鹑一样缩在车里半天没动。
远处陈魏乐和苏弥率先跑了过来，手里拿着我们车里的绳子，他们身后跟着几个之前交了钱的围观者。
乐乐爸爸也过来一起帮忙。
这五个人被大家合力迅速绑了起来，围在山路边那片空地上看住了。
“五分钟后警察就到，都乖乖等着，”陈魏乐挨个踹了一脚，到疯子那时，多补了两脚，“吸毒，故意制造交通事故讹诈他人，蓄意伤害未成年人，绑架未遂，当个人不好吗？非要做畜牲！”
苏弥跑过来看着我，眼睛红红的：“哥，你受伤了，疼不？”
我抬手想安抚她，结果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
“别担心，我没……嘶……”我话还没说完，就疼的咬了舌头。
“先别动，你肩膀可能脱臼了。”邢玥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扶住了我的胳膊。
我猜也是，抓住乐乐那一下太过用力，我当时似乎听到了骨头错开的声音。
“哥，你听，警察来了！”苏弥看向山路尽头喊了一声。
我也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警笛声。
我松了一口气，冲她笑道：“嗯，这次终于赶……”
话没说完，眼前骤然陷入黑暗中，我脱力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小柯………”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