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毛小姐

不知道过去错过了什么，不知道现在拥有着什么，不知道未来去追求什么。但知道时间是缓慢的，氧气是充足的，人心是柔软的。

顺毛小姐二十一年来俯在生活温柔大掌之下，心安理得。

说到顺毛这种性格，放在小孩身上叫乖巧，长大了叫没主见，放在女人身上叫贤淑，男人则叫懦弱。当然，也有例外，对个别人顺毛的，我认识一个妻奴，这是另一个故事，暂且不说。在顺毛小姐自个儿眼里，顺毛顶多用“好脾气”三个字带过，但在我这里，顺毛是初次见面就闪到眼的水晶品质。

顺毛小姐总是说：“不怕，天还没塌。”

天怎么会塌呢。

认识顺毛小姐大概半年的时候，有一天，听说她有个交往四年的男朋友。当时很泄气，我们朝夕相处，她曾默认自己单身。后来她给我们看男朋友的照片，我更加气得咬牙——那张照片我见过，夹在她某本书里，那时笑嘻嘻解释说是“堂弟”。也隐隐理解了她害羞私藏秘密的原因，照片里的男孩简直是一棵嫩草……

故事从嫩草来学校找顺毛小姐开始。

既然已经和我们明说，顺毛小姐一改过去遮遮掩掩的态度，大方邀请我们加入甜蜜晚餐。结果那天晚餐的气氛和预期天差地别，五个人各自扒饭，嫩草很沉默，顺毛小姐很羞涩，我们仨很尴尬，总结起来就是很无趣。倒不是闹不起来，平常四个人能疯得让所有人行注目礼，只是我们感觉到了嫩草沉默中的不乐意，那不是拘谨或者冷淡，而是足以浇熄玩闹心情的拒绝。

接下来的剧情让人跌破眼镜。大约九点嫩草接到家中电话，他爸在矿上发生意外去世了。我们集体惊呆，从没遇过这样的情况，等我们反应过来，顺毛小姐已经大手一挥，拦下一辆面包车和嫩草一起消失在我们眼前。

他们连夜赶回嫩草家，顺毛小姐“身份不明”地参加了嫩草爸爸的葬礼，来往的亲戚不知道她是谁，她默默帮忙做些杂事，像幽灵一样游荡。嫩草回家之后就消失了，也许去处理事情，也许躲在某个角落哭泣。顺毛小姐在电话里说：“不知道留下来能做什么，但他那么难过的时候真的不忍心离开。”人心的容量是有限的，一些事情占满，另一些人和事就很难被记起。

后来顺毛小姐回来，提起离开的时候嫩草的妈妈让顺毛小姐退学和嫩草订婚，余生就在家里相夫教子。我一个激灵：“嫩草怎么说?”她摇摇头说：“他听他妈的话。”我叹口气：“你不要冲动。”对方家里刚刚发生大事，谁也不理智，也许仅仅是感动，觉得顺毛小姐好。但我知道顺毛小姐的父母供她上大学不容易，这样放弃太自私了。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没过多久嫩草被发现劈腿，道歉无效居然搬出妈妈，顺毛小姐拿着电话细声向嫩草妈妈承诺原谅他，无视我们在一旁不屑又着急地摇头。

有些人天生爱找借口，不同的是，有的人给自己找，有的人为别人找，这时候的顺毛小姐明显属于后者。

在第一次劈腿轻易得到原谅后，嫩草食髓知味，不久又踏上了一只船。顺毛小姐当着我们的面抖抖身上的软毛，以为自己浑身是刺，发誓这次不会再原谅他。

一个寒假过去，顺毛小姐戴着戒指回来。她发着冷汗看我，说嫩草堵在她家门口，甚至跪着求原谅，已经知错了。末了还笑笑：“我就是心软。”我恨得忍不住想呛她：“你骨头也是软的。”可是见她眼底又润回来的甜蜜，吞下这句，只说：“后悔了别找我。”

没曾想这一次长久至今，也许摸到了刺猬毛的嫩草终于开始懂得珍惜兔子的软毛。

顺毛小姐说自己并不是对任何人都顺毛，也有追求她很久不搭理的，触碰底线被隔离的，但我没考证过。

有些兔子会活成刺猬，但你不知道，比起时时防备，竖刺向外的刺猬，兔子的心里有多安稳。顺毛小姐喜欢守着这份安稳，就像喜欢相信时间是缓慢的，氧气是充足的，人心是柔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