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筱拎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吃力地从火车上走下来,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举目无亲。车站人来人往,每一个都行色匆匆,但是每一个都有去处。
可是筱筱没有。
小时候看纪录片,爱上了江南风光,立志要到江南生活,所以毕业后,为了实现心中的夙愿,只身来到江南,找工作,找住处。
提前没做任何准备,就买了一张火车票,拎着一个箱子,里面装着自己全部“家当”。
筱筱找了一家青年旅社住下,价格便宜公道,店主是个比她年长几岁的姐姐。
筱筱初来乍到,掩饰不住兴奋和憧憬,总是拉着店主姐姐问这问那。姐姐手很巧,会做各种好吃的饭菜,不管是东方的菜肴还是西方的甜点,都略通一二。
每到饭点,店里总是飘着美食的香甜味道,宠物狗枕着宠物猫,两只一起闻着香味晒着太阳在窝里睡觉。
姐姐自己则在小院里摆弄花花草草,累了回来喝两口茶,茉莉花的香味便扑面而来。
筱筱看在眼里,觉得这姐姐怕是神仙下凡,把生活过成了诗的模样。果然和小时候看的纪录片里面写的一样,生活在江南就是这样闲适和安逸。
很快,筱筱租到了房子,找到了工作,跟姐姐道别之后奔向自己新的生活。
筱筱的工作很忙,加上自己是新来的员工,不免觉得压力山大。
幸好这里不是经常加班,所以晚上回到住处还能自己补补课,总结一下经验教训,希望能尽快胜任工作。
中午单位食堂是有饭的,但是晚上没有,只能自己解决。
筱筱累了一天,自然懒得做饭,来到住处附近的美食街,去吃街边摊;赶上天气不好懒得出门,就订一个外卖了事。
当初找到这里就是因为附近有美食街,每到晚上就很热闹,那里很多都是跟筱筱一样的年轻人。
这里流动人口多,闲杂人等出出进进也没人管,治安非常糟糕,经常半夜听到外面有人哭泣和尖叫。
筱筱住在一楼,虽然外面有防盗网,但还是心惊胆战。另外这里电路老化,经常突然断电,筱筱只好在一片黑暗中摸摸索索。
筱筱的上司非常严厉,总是会挑毛病,筱筱胆战心惊。有时候辛苦好几天做出来的东西被上司一下否决了,还会被狠狠训一顿。
算算时间,得3个月才能转正,要是考核过不去,就又要重新找工作,工资也会低一个档。
两个半月,眼看着就要考核,筱筱的工作出现了大的纰漏,直接导致整个团队的进度被拖慢了3天。
那天临下班还有2个小时,上司叫她去办公室,筱筱觉得这回完蛋了,别说转正,恐怕现在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果不其然,一向严厉的上司这一次更是火冒三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一直骂到下班铃响。
虽然上司并没有说让她走人,但是筱筱知道事情还没完。
她又难过又自责,在上司办公室一直憋着没哭,可是出了办公室实在是忍不住了,偷偷抹起了眼泪。
正赶上下班,人来人往的,同事路过都会有意无意的看她一眼,她觉得超级丢人,恨不得立刻原地爆炸。
但是真到了崩溃的时候,眼泪就是忍不住,怎么努力也忍不住。
费了好大劲终于平复好了情绪,公司的同事早都走光了。
筱筱心灰意冷,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准备出去。没想到天公不作美,一场瓢泼大雨正好下下来。
筱筱没有带伞,只好困在了办公室里,想办法打车。
可是下班高峰期,赶上天气恶劣,即便是价格加码,也没有司机愿意接单。筱筱看着外面的大雨,第一次感觉到深深地无力感。
住处也不太平,工作也不顺利,筱筱坐在办公桌前看外面的大雨,长久以来被压抑的名为“想家”的情绪,终于涌上来了。
筱筱一直都让自己尽量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情,这样一来就不会想家,不会觉得一个人在外很孤单。
除了工资以外,家里经常给她零花钱;
朋友们经常在群里一起聊天玩耍;
上司虽然严厉,但是其实教给她很多东西;
路边摊好吃又便宜;
不停电的时候网速还是蛮快的……
当这些正面的情绪占主导的时候,筱筱觉得还是过得不错。但是眼下,除了想家,没有任何别的感受。
等了一个多小时,天都要黑了,终于有司机接单了。筱筱擦干眼泪坐上出租车,回到了住处。清清冷冷的,没一点人气。
下雨天只能定外卖,筱筱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心情更低落了,外卖也迟迟不来。
微信响了,是妈妈要找她视频。筱筱收拾情绪,接起了电话。
“宝宝最近怎么样啊?工作顺利吗?”
“还好啦,都挺好的,很顺利的。”筱筱愣了一下,轻车熟路撒起谎来。
“今天吃的什么?”
“下雨啦,想吃的小面没出摊,只好订了一个外卖。”
“外卖好不好吃啊?能吃饱吗?”
“挺好吃的,下次准备还订他家,还蛮合胃口的。”筱筱摸着空空的肚子,用欢快的语调搪塞过去。
“想不想家啊?”
“还好,这里都挺好的,不想家。”
小时候摔倒擦破点皮,扯着嗓子哭喊恨不得全世界都听到;
可是长大后远行的孩子,越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越是默默在心里崩溃,不让家人看出一点苗头,不要让人担心。
挂了电话,筱筱看看手机,已经超时1小时了,就算是送到也早就凉了,而且这里没有可以热饭的东西。
这时候电话响了,是外卖,说雨天路滑,实在是不好意思。
筱筱下楼取了外卖,看着那个浑身湿透、满脸歉意的小哥,筱筱没发脾气,只是接过来说了声“辛苦了”,回来还是给了五星好评。
生活不易,谁都一样,自己已经很惨了,又何必为难他人呢?
吃着冷汤冷饭,突然眼前一片漆黑。真是完美,停电了。黑暗中,筱筱吃完了冰凉的饭菜,收拾收拾上床去睡觉。
第二天上班,奇迹并没有发生,上司只说“我们觉得你可能没法胜任这份工作,所以抱歉。”
筱筱收拾好东西,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来走去。
她并没有灰心丧气,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并不差,现在只是暂时低落一下,偶尔崩溃一下,稍微散散心,稍微想想家。
突然之前想起了之前住的青旅,看看表,这个时间没准还能蹭姐姐一顿饭,于是快步赶向了那里。
小小的青旅仍然是一副安静平和的样子,还弥漫着淡淡的咖啡的香气,店里的客人出出进进。
姐姐正在做饭,刚好见她进来,招呼她一起来吃,让她坐在那里稍等一下,临时加个菜。
小狗跟在姐姐后面跑前跑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姐姐手里的美食,小猫见筱筱来了,毫不认生地凑过来,一屁股坐在她身上。
筱筱看着姐姐在小厨房忙活,觉得心情都好了不少。
她说了自己近来的遭遇,说她丢了工作,说她时运不济,说一个人并不容易,说她想家了。
说这些的时候,筱筱越发觉得自己丧气满满,比原本想象中要惨多了。
“你会做饭嘛?”姐姐听完之后问。
“当然不会啦,不然我能饿一晚上吃冷汤冷饭吗?”
“不会就学嘛!喜欢吃什么找你妈妈去问,让她教给你,然后自己做着吃。”
“想做饭的话直接百度菜谱嘛,电话里又说不清楚。”
“那不一样。”姐姐突然非常认真,“那不一样的。妈妈做的饭从小吃到大,那就是家。所以你得会做饭,这样才不会想家啊。”
租期到了,筱筱搬到了一个带厨房的小屋里。她买了最基本的厨具摆在厨房,还找妈妈学会了几样自己最喜欢吃的菜。
一日,江南罕见的下雪了。筱筱坐在窗前,捧着一杯刚煮好的红茶。
锅里煮好了排骨汤。打开锅盖,香气扑鼻,窗户上瞬间满是水汽。
烟雾弥漫中,她恍然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放学回家欢快地跑进厨房,蹲在旁边等着晚饭做好。
年轻人的乡愁,全都藏在家里饭菜的香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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