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的夜总显得沉寂。阵阵西风吹过,卷起一层染血的寒沙,向东边的落雁城袭去。只留下一道道淡红的风迹。
落雁城位于夏、夷两国的交界地带,是夏国的重要防线。连年的征战,落雁关几经易主,却依旧挺拔。只是城墙褪了砖青,染了暗红。城不大,却也是守关将士一生的坚守。
图片源自网络“杀呀!”“冲锋!冲锋!”“夷族撤兵了!赶紧!再多杀几个!”
…… ……
战争在这里是最寻常的事情,寻常到“死亡”已经成为一个麻木的词汇。来到这里的每一个士兵都知道,这些战争,不需要什么高尚的词语描绘。这里,只需要生存与民族的冲突。
“我看夷族不行了呀,这几天的进攻,明显不如以前了。”徐疆擦着刀道。
伍长韩刃走来:“冬天快到了,粮食缺乏,自然如此。”
梁楠荡着只腿,踢着石子:“看样子战势不错,今年说不定能狠狠地干他一仗。”
徐疆笑着起身,想到什么似的,四处望了望。“话说?天佑那怂货又跑了?”
“嗤!”赵威耻笑一声:“早听说那家伙幼时在夷族眼皮子底下躲了几个月,后来放弃京官来这为父报仇,以为是个英雄。现在看来,不过是个东躲西藏的臭虫罢了。”
“征西大将军遗子么,你看看他的马,那可是汗血宝马。代表什么?皇帝特赦!人家是天狼将军的遗子,他有当逃兵的资格,你有吗?”徐疆挑了挑嘴又道,“再说了,躲这方面他可是能手,听说那夷族的军营已经被他翻了好几回,在里面还有好几个相好。没事儿的时候呀,就去她们洗澡的地方偷偷看两眼,那日子,舒服着呢!”
“哈哈哈哈哈!”一众汉子哄笑起来。
突然,韩刃摸向腰间:“仔细听!”
急蹄声中,只见一人疾马而来,踏起层层尘土。汉子们收起笑容,慢慢地挪动脚步。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又松了松紧绷的肌肉。
近时,“顺儿,出什么事了?”徐疆问道。田顺勒马而下,指了指喉咙,从衣间掏出竹筒,韩刃看了看被尘灰荡的不见毛色的马,什么也没说,抓起竹筒,向将军府跑去。
田顺看着徐疆走来,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营口,巍巍地向营中走去。
图片源自网络边塞的夜来的也晚,到时,往往就冷得让人僵直。天佑卧在铺上,数着星星。妈妈曾告诉他,睡不着时便可以数星星,星星会代替她唱出安眠曲。天佑的眼睛轻轻闪动。静美的星月夜中,他渐渐锁起眉头——今天的星星少了很多。
长了这么大,他也悟出了些什么,可以数着星星睡着的,大约也只有如星月般纯净的孩子了。定了定神,天佑起身,推门向将军府走去。
夜里睡不着的不只有一个人。白天的战报让北辰有些焦虑。冬季严酷的环境本可使夷族实力大减。但前些年掠夺的食物,让他们有了拼死一战的能力,一如十年前那样。据守这不算坚固的落雁关,无异于送命。正面迎击,又等于将自己所有的优势放弃。烦躁中,北辰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直接进吧”
房门打开,烛火荡了荡。北辰看着那张青涩的脸 以及有些突兀的沧桑眼神,闪过一丝复杂。
“情况你应该也知道了,夷族开始养精蓄锐,你没机会了。走吧!”
“我不会离开的。”
“……”
“我知道你怨恨你的父亲,怨恨战争。但你要知道,那是他作为一个将军必须做的选择。即使他输了,那一战也足以永载史册。”
“呵!是啊!永载史册!史官会记下这一切的英勇,但不会为他身后那个城中惨死的百姓、受辱的妻儿、一个井中孩子的哭泣多写一笔!对吧!”烛火在气流中不断摇动,照出天佑狰狞的脸,盘伏的青筋。看着此时的他,北辰收起了快要说出的话。
两人就此各自沉默着,直到一阵风吹来,将蜡烛吹的有些暗淡。
“说实话,我曾有机会能刺杀耶律齐。但之后呢?夷族大乱,夏国进军,民族立场下,不得已的屠杀。没办法,战争无情。”
天佑望着窗外,好像回忆着什么:“我也忘不了,当我在被攻陷的落雁关里逃命的时候,让我活下去的,除了仇恨,还有夷族牧民的收留。我还记得那个女孩的笑容,纯净到可以映衬天空,这是只有无罪之人才会有的面容。然后,一场屠杀,一切都消失了。”
“为了刺杀,我经常会去夷族踩点。屠杀并不必要,夷民需要的是一个渡冬的粮食,没有人天性残暴。有了生存机会,不会有人去提起屠刀。只是百年以来的夷夏政策,让这里的所有人不愿再去思考。战争往往由几个罪恶的人挑起,最终惨死的,却只是平凡善良的百姓。”
天佑的眼角挤出了一丝复杂,有回忆,有美好,有愤怒,有无力。看着快要熄灭的蜡烛,他似乎决定了什么又将视线转向北辰。
“还记得我父亲的配剑吗?这一切是该有个好点的结局了。”
北辰收了收放空的思绪。“你想怎么做?”
“当年他用那把剑杀了耶律齐的父亲,这成了整个夷族的耻辱。后来耶律齐夺下落雁关,带走了那把佩剑。一直放在他的账中,作为荣耀。”
“我了解他们,比起胜负,他们更在意荣辱。长期以来我的行动他也有所察觉,我会将那把剑偷出,并引起他的注意,杀父仇人的儿子,在自己账中偷走了自己身为荣耀的配剑,这一切足以使他们疯狂。我需要一队人在外面接应,引着耶律齐与追兵,跑向荒漠,你带领军队,趁他们兵力不足攻入城中。然后再分兵围割外出的耶律齐军队。这一切差不多就能结束了。”
“放心!在夷营中混了这么长时间,将配剑偷出绝对没有问题,紧急情况下,夷族没有休整,实力不足,再加上我骑的汗血宝马,拖延的时间绝对够你们攻城。”天佑说完,嘴角挤出了一丝微笑,可能是太久没笑,显得有些僵硬。
“你和那个小队很可能会死,对吧!”北辰扣着桌道。
“每个人来到这里,不都做好准备了吗?”
“这应该是你来这里的第一次笑。”
“虽然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没能亲手杀死耶律齐。但只要结果相同就够了!你应该知道我怎么想的。”
“你需要哪个小队?”
“韩刃。”
北辰起身,看着天佑,像是要将他的面容深深地刻入脑海“我同意了!”
微弱的烛光中,这两个人的眼中都有了些许闪光,宛如窗外的星星,晶莹、动情。烛火在摇摆中无力地熄灭,只留下两个各有神色的眼神。
这一夜,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描述的东西了。
图片源自网络几个月后,北辰又一次打开那几封遗书。沉沉地读完最后一封,又轻轻放下,看向窗外。京城从未失去繁华。街上不断有人向这个府邸投来敬仰的目光。如今的他功成名就,受封武安公。因为他用极少的兵力攻破耶律齐的军队,又用仁德,让整个夷族归服。这一切并不难,就像天佑说的那样。想到这儿,北辰又低下头。天佑的那份遗书并不长,清秀的字迹在结尾变得颤抖。
“我还任性,但我想我也没什么机会去改变了,领军的天赋让我的一生成为了遗憾,我做逃兵,逃离了战场,却从未从战争中离开。不过,看到徐疆那副脱了下巴似的惊讶表情,也算是少有的开心了。就这样吧,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图片源自网络多年以后,年幼的皇子指着御书房的剑:“父皇,这里为什么要放一柄士兵配剑。”
头生白发的皇帝,看着那把剑,闪过一丝追忆:“那是我一个好友的儿子的配剑,他是一个逃兵。”
“逃兵?那怎么能放在这里!”
“因为,自他以后,夏国再也没了逃兵,而且,它被拔出那次,他是个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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