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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鸢》五万春花如梦里

《北鸢》五万春花如梦里

作者: 红烛饕餮 | 来源:发表于2018-10-29 22:36 被阅读6次

        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中国的北方,战争的影子依旧萦绕在这片土地的睡梦里,山河破碎,盗匪横行,国不成国,家不成家。

        北方的襄城,城西最富庶的冯家三小姐仁桢走在四平街上,老城墙上飘荡着一只墨蓝色的大鸟状风筝,秋深日暮,并非放风筝的好时节,仁桢好奇的一径往城墙走。放风筝的人,是个少年,只穿着件青布衫子,在这萧瑟的风里,看起来有些冷。仁桢看他是全神贯注的,身体纹丝不动,只是手轻轻地有节奏地操纵着。头半昂着,能看见在金黄色的光束中,他侧面的剪影。他的脸上并无表情,没有哀乐似的。

      我认得的你,仁桢说。那天在戏院里,我见过你。

      少年轻轻说,我也认得你。

    《北鸢》五万春花如梦里

      翻阅至此,指尖久久停留,为这动静的巨大差别,为这份朦胧的,在乱世的哀嚎声中仍然安安静静的男女之爱感动不已。我本能的作出了一个读者的论断:这是一部爱情小说。

        谁曾想,这是一部温情史诗。笔者偏偏不安分,藏身在这对爱情之中,洞若观火地看着这个大时代的每一个人。

      上至奉军三雄之一的司令石玉璞,卢文笙的姨父土匪起家,勇贯当世,加入张作霖的奉军后迅速做大,执掌天津一带,威风凛凛。英雄造出了时势,奈何时势也造出了英雄。石玉璞无疑是个大英雄,他的部下柳珍年却是后面那个英雄。柳珍年曾追随在石玉璞麾下,一心想要整治石玉璞手下这支土匪式的军队,戒赌戒贪戒嫖,提升战斗力。可石玉璞偏偏就是土匪出身,当然容不下自己手下这么个“倒行逆施”的货色,打了一百军棍驱逐掉了。后来柳珍年又在烟台一带整顿残兵败将,一时也成了一地军阀,与石玉璞不相上下。柳珍年率先改旗投蒋,发难天津,捕杀了石玉璞。可惜一代枭雄,落的个灰头土脸。

      下至作为母亲也是小妾的小蝶,带着自己半大不小的女儿躲避日寇,离开襄城,踏上去往重庆的火车。不想铁路被炸毁,火车半道中止,壅塞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疯了一样地逃命,小碟的女儿被人群冲散了,她疯了一样到处寻,又一路寻回了襄城。她拿出全部积蓄求助原先的亲戚,恶毒的亲戚却反而把她卖到日本人的慰安所里,炼狱一样的苦难重重地压在这位脆弱的母亲身上。她始终没能找到女儿,她最后打死了一名日军上尉,再自杀。

      一桩桩,一件件,不论是春风得意的人生,还是苍凉透骨命运,都接连发生在卢文笙和冯仁桢他们的爱情身边。作者笔触所至,是那个巨大的时代下各色的人儿,且不论善恶美丑,光是他们的选择,他们如大戏一样的一生就足矣令人动容、感怀,回想。也正如作者开篇所说:时代于人世,有大开大阖的推动。政客、军阀、文人、商贾、伶人,戒在时光的罅隙中认清自己。

    《北鸢》五万春花如梦里

    少年


    那个放风筝的少年,就是卢文笙。自幼师从名画家吴清舫,品析国画,读四书五经、《世说新语》等,本就是内敛安静的性格,在传统文化的熏陶下愈加谦逊、温和、文静,文笙给家人亲戚的感觉总是淡淡的,不可测的,缺了份少年的嗔痴怒怨。乱世纷闹喧嚣,枭雄左冲右突,商贾极尽欺骗之能事,政治家人心惶惶,学生们奋起呼喊救国,荒废学业。而他卢文笙,却依然秉持着学子的宁静,在天津租界师从毛克俞,看书学画,在教会医院背诵英文诗,在舅舅家和妹妹开眼了解西方世界,走到哪总不落下一大箱子书。

        与他交好的几个少年却个个截然不同,一师亦友的毛克俞兀自秉持着教书救国之任,又一心等待着自己深爱着的吴思阅。同学凌佐一心想要学着父亲——已故北伐军官的样子投笔从戎。在教会医院里寄居的美国小伙叶雅各梦想着创造出理想的生活,穿插在中外商人、落难的犹太人之间谋取利益,原本纯澈明晰的眼睛日益混浊。

      文笙却始终是安静的。彼时他未来的妻子冯仁桢初见他于戏园子时,这少年笔直地坐着,凝神屏气,是个端穆的表情。眼神也是静止的,虽然和泰,却看不出喜乐。仁桢顿时有了兴趣,觉得这少年做派,像是这出戏的另外一出戏。他虽然眉宇间已见了些成人的轮廓,可以用俊郎来形容。那微微垂挂的嘴角却分明还是稚嫩的,这份老成与克制,便有了一些可笑。

      不知何时,潜意识里默然形成了一种倔强的观点:安静、克制甚至有些老成的少年必定是很可怕的。他们自幼就拥有克制情绪的能力,内里一定极度扭曲。

      可再看卢文笙,我错了。

      天津求学时,偶然间通过西南联大的学生吴思阅接触到了共产党的工人夜校,他在工人们当中感到了没有礼节舒服的快乐,逐渐看清中国大势,懂得了自己多年前举家被迫迁徙,家财尽毁,姨母与土匪同归于尽,奶妈云嫂全家十三口被戮等诸如此类历历在目的惨剧发生之真相。华北之大,已然安放不下一张课桌。他平生第一次做出决定,离家参军。在奔赴前线的一叶小舟上,他朝向母亲所在的南面磕了一个头,低声喃猫:娘,恕孩儿不孝。此后三年,他历经人间炼狱,与他一道的同学兼战友逐渐战死,鏖战山东巨野,日军铁蹄的内部,九死一生,风筝破敌,功勋卓著。

      不多时,仁桢再次遇见从战场上侥幸活下来的文笙,轻轻说,那天在“容声”戏院,你朝我遥遥望过来,看眼睛,我知道你是经历过生死的人。


      戏子


      仁桢第一次见到父亲冯明焕在外面的情人是在一条偏僻的巷子口,那女人身上有一股不知名的香味,丰熟温暖,使她忍不住嗅了一鼻子。她在仁桢手上写下自己的姓氏:“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他们都叫我言小姐。她穿戴极为朴素,脸上并没有什么妆。但她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却有跌宕。一层层的,最里面的一层,是种懒懒的困意,却有要讨好的意思。当仁桢看出了这层意思,就突然从心底生出好感来。

      言秋凰就是这么个轻易深入人心的女人。她在梨园界的声名大噪,为北洋时期京津界的“八大名伶”之一,她的戏班子“雨前社”表演时,每晚的花篮几十个堆叠得拥拥蔟簇,场场爆满,戏院门口,汽车一字排开二百多辆。

        后来无意与恩师争名,以至于恩师劳累猝死,她心灰意冷,退出梨园界,转向上海谋生。委身在一个偏僻的茶园里唱戏,戏依旧唱得好,只因言秋凰早早改了姓名,听戏的人总是寥寥无几。她暗暗地定下了一颗心,只管唱她的,人多时如此,人少也一样,没什么叫好的人。举目望去,都是些老主顾,鸡皮鹤发,也许是叫不动了。日子久了,却发现老头们中间有一张年轻的面孔。坐在后排,定定地看戏,看完即走,每天如是。他就是冯明焕,仁桢的父亲。

        一来二去,明焕与言秋凰熟识起来,她感恩他的懂得,他把她的美丽动人视作性命:“若听不到言老板的戏,倒不如死了算了”。冯明焕一生钟爱琴瑟,他的琴艺在襄城可谓一绝,自认普天之下无人能与他默契配合。自从他遇见言秋凰,他在台下拉着二胡,悠长清明,她在台上为牵引,信步生资。一颦一蔟,一开一阖,无一时,不默契熨贴;无一刻,不珠联璧合。

    青衣

        天长地久有时尽,他们生了一个孩子,也因为这个小生命而分开,冯明焕把早产孩子送到冯家,言秋凰误以为孩子真的被自己打掉流产了,失意离开,成全冯明焕一家。

      多年后,言秋凰依旧是台上万人瞩目的戏子,只不过台下多了个生前不相认,死后才相识的女儿,多了个叫和田的日本人,女儿是冯仁钰,也是被和田逼死的共产党人。言秋凰在台上唱作念白间,屡次向和田飘来眼风,虽未流连,却足以荡漾心事。和田想,这支那女人真美。纵使身后国破,她当得起是个落难仙子。

        人们都说,名伶言秋凰做了鬼子的姘头,惊异之余便是唾弃:前几年誓死不为鬼子唱戏,想学梅博士,终究是守不住。一个戏子,唱够了中华上下五千年,没看清贰臣的下场。戏子终究是戏子,一个下九流。

      可就是这么个“汉奸”,靠近身居高位的和田,穿透他的多疑、防备,把他引到师傅的牌位前,轻唱着虞姬的“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将闪着寒光的发簪插入和田的颈项。然后对着不知名的方向,将匕首刺进胸膛,喃喃地说,蛮蛮(女儿的小名),娘来了。

        看完这本书,我真切的体会到观念和言语的无力,在这本看似是爱情小说,实则为时代缩影的长篇面前,我无法拿其中任何一个人的故事来诠释这个时代。更写不出我所理解的卢文笙那帮少年,言秋凰那样的绝唱,冯明焕的懂得,日本人的罪恶,小蝶的悲剧,石玉璞的传奇一生。

        不过作者却有意无意地总把戏曲穿插其中,有明进士曾在当时有名的戏园子上题了一对子,堪称经典:大千秋色在眉头,看遍翠暖珠香,重游赡部;五万春花如梦里,记得丁歌甲舞,曾睡昆仑。读来觉得写得极美,反复吟诵,茅塞顿开。原来是这么个“五万春花如梦里”,人生如戏,大开大阖非人力所能改变、定夺。时代的空阔与丰盛,有很大的包容,于个人的动静之辨,则如飞鸟击空,断水无痕。后来我得知“五万春花如梦里”的下句:繁华寥落不由人。可以说是对这本书最好的诠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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