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

序

你看，云从地里长出来啦！

前往罗马的路上，绕进了托斯卡纳的乡间。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明信片上的画面总算变成了现实。视野开阔的地段路边停车带排满车，耳边各种语言混杂的赞美声一浪高一浪。所有人都迫不及待跑到这片绿色里面去。

我们只能不停感叹，意大利果然是被上帝选中的地方啊。

首都的气息

对于罗马，我脑海里有着属于自己的臆想，不像米兰，不像佛罗伦萨，它们几乎是一张白纸。而罗马，如果说刻板印象也罢，我来之前早已勾画出似乎是它该有的样子，庞大而颓败的废墟感带着散不去的骄傲，应该没有热情，也没有过分的庄严。

来到罗马已是傍晚，我独自驾车绕着酒店找停车位，但每一寸能停车的位置都挤得密不透风。我绕了二十分钟还是毫无结果。密密麻麻的车阵，街边熙熙攘攘的饭店，以及崎岖不平的马路，我甚至有点烦躁不堪，首都的第一印象，脱离了我期待的宏观感受，它似乎只是拉开一条狭窄的门缝，不怎么友好地迎接我们。酒店的手动操作电梯也让大家很意外，每一次进出开门关门哗啦哗啦的声响伴随着我们无奈的抱怨，好嘛，可能这就是罗马吧。

这一天的晚餐我们第一次坐在了露天的座位，走到罗马才终于有了夏天的感觉，也总算觉得夜晚是出来乘凉的。如果来梵蒂冈城附近，可以试试这家物美价廉的餐馆Calabascio，我们这桌热情的服务生只会讲一句中文“你好”，所以他每次说话的结尾都是，“Grazie！你好！”禁受不住每上一道菜就被问候一句“你好”的我们只能哈哈大笑，跟他说，来我们教你说grazie吧，“XIEXIE！”

梵蒂冈，教皇的博物馆

简直无法想象梵蒂冈城墙外等着排队进博物馆的队伍有多长，幸好我们提前预约了，因为所有人都对教皇的收藏太过好奇。累世的珍宝，到底多么令人眼花缭乱，光想想都兴奋。

穿过一部分早期文明，顺着地图会通往新翼陈列室。这里的作品来自当年拿破仑没收后的归还，所以可想精彩程度。其中包含古希腊古罗马的雕塑，有若干古罗马按照希腊时期作品的复制品。这个时期雕塑对于衣纹的处理我真的很偏爱，虽然很多人崇尚那种柔软大理石的质感，我却特别享受有着金石味道的呈现，没有圆滑，更多朴素。希腊人说：石头就是石头，即使雕刻成裙裳，也是石头。

罗马复刻希腊时期雕塑 我爱的大理石气息的衣纹 名作奥古斯都像

还好，《拉奥孔》的安放位置，并不宽敞，没办法像人们在乌菲齐看达芬奇那样里三层外三层。所以走过去马上就能看到这件名作的全貌。《拉奥孔》是希腊化时期的代表作。读过的书这种时候才开始在脑子里起了化学反应，相比刚刚从新翼看过来希腊时期那些雕塑，庄严肃穆或者安静永恒的模样，《拉奥孔》无处不在散发着动感。此时我总算参透，为什么说希腊化时期是理性主义为情感的表现做出让步。课本可以告诉你道理，但是只有雕塑痛苦的表情才能让你领会。

《拉奥孔》 痛苦的表情 地图长廊

从地图长廊走过，尽头是拉斐尔之屋。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猝不及防抬头就是《雅典学院》。看到名作会心跳加速，不是每次都这样，是因为没想到《雅典学院》所在的空间竟然如此小，人可以离画如此近。四间屋子，我本来想用“眼花缭乱”来形容，可想了想，大概“波澜壮阔”才是我的心情。

《雅典学院》

这里的每面墙上面都有着长长短短的故事，讲解器里讲也讲不完，跟着讲解，看一遍那些故事，看完大多也没了下文。《雅典学院》呢，就站在它前面看啊看，找啊找，总也看不够。遍览这些壁画，明白了为何独独《雅典学院》如此出名了，《雅典学院》不是宗教画不是历史画，只是拉斐尔想画的，他心中的文艺复兴吧。

其实故事对我来说不那么重要，摈弃了内容，若只从绘画艺术方面来说这些壁画都是杰作。仔细观察，发现画面使用了超出我想象之丰富的色彩种类，因为大效果看起来实在是和谐完美。我是一个画壁画的人，我深知统一色调和丰富的色彩之间平衡的难度，可你看，不管是绿裤子还是红袍子，哪里会跳出画面跑到你眼前。果然大师还是大师啊。

到西斯廷之前，倒是有很长一段走廊，缓冲人流也缓冲一下我的心情。因为这段走廊低矮狭窄而人流拥挤，所以但凡看到西斯廷教堂时都会觉得豁然开朗。走着走着心里也忍不住默念着“快到了快到了！”

不过我真的忘记抬头看到那座全世界最著名的天顶是什么心情了。或许如果不是它的艺术性战胜了宗教性，我能偏离本来的印象。可惜这间梵蒂冈的宫廷教堂现在俨然变成了一个壁画大型展厅。说的粗糙一点，进来就是“甩开膀子看吧”。以致现场工作人员不停说着“安静！安静！”人群还是无法平息。毕竟我真是想象不到，谁可以看到西斯廷壁画后不发一言。

原本以为天顶很高，壁画难以看清。到了现场发现我多虑了，不是天顶不够高，是壁画足够大。悬空而坐的约拿，真的就在眼前仿佛马上就能一跃而下。

约拿

不管对圣经故事是否知晓，西斯廷天顶壁画中展示的很多名场面总归还是略知一二吧，中间那副“创造亚当”真应该荣登使用频率最高的壁画榜首。能把这样一个场景画得如此富有诗意，当之无愧的视觉中心，抬头第一眼就看到他俩，那手指间的缝隙，是寂静却如电光石火啊。

创造亚当

前面我说米开朗基罗的这幅《末日审判》其实没有特别吸引我，如果还有别的什么要说，那就是感谢教皇没有下令铲除早前波提切利画在这里的《摩西的故事》和《魔鬼诱惑基督》，在南北两侧的墙上真是很容易被老米夺去光彩，不过爱他之人如我，当然能够多看两眼啦。（西斯廷不让拍照啦所以什么都没有只能网上找点图）

没想到，梵蒂冈里，还隐藏着一幅凡高，而且是从未见过的宗教题材。凡高还是那个凡高。

走出博物馆，每个人都有点筋疲力尽，真真实实的被这些宝藏掏空了精力吧。

罗马的烈日晒得人没有半点脾气，可我还是心心念念圣彼得大教堂里的那尊雕塑。为了米开朗琪罗横空出世的大作，晒太阳就晒啦！

圣彼得大教堂《哀悼基督》

不愧是基督教世界中心的大教堂，进入内部竟然有种一眼望不到头的错觉。可我无心观赏这些，急匆匆冲到了《哀悼基督》前面。它离我好远啊，还隔着一层玻璃！不得不说，身为一个雕塑家的老米，比身为一个画家的他更动人，他的每一件雕塑都360°透着艺术家的敏锐，无论是近如大卫，或是远如哀悼基督，我都能感觉到他的气息。除了圣母那张14岁少女的脸庞，我最喜欢他对于耶稣双腿的处理，这两条腿远比一个痛苦的表情更加冲击力惊人。由此不得不想起在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大卫旁边他那件未完成的最后作品《圣母怜子》，同样是双腿的处理，比这件还更加生动。

老米未完成的《圣母怜子》

罗马，是贝尼尼的罗马

圣彼得大教堂前广场

遇到贝尼尼，从圣彼得大教堂前的广场开始。就是所有人会拍照留念的那块由多立克廊柱围成的椭圆形区域，它来自贝尼尼。登上大教堂的穹顶，注视着这个椭圆形广场慢慢延伸，最后和远处的城市融为一体，消失天边，我突然有一股庄严感升腾。贝尼尼的设计多么击中心灵啊！

博尔盖塞美术馆

不管罗马有再多贝尼尼的雕塑作品，我还是执意从他的华丽出场看起。博尔盖塞美术馆，这个不接受现场售票的美术馆，还好出发前很多天在网上预订，虽然只约到最晚的时段。这里藏有十件贝尼尼的作品，其中一半都是数一数二的代表作。

阿波罗和达芙妮

最高光的一定是镇馆之宝《阿波罗和达芙妮》，它单独摆放在一间不大的展厅，当你绕到这间展厅看到它时，会美到忘记眨眼。

说起前往美术馆，着实费了一番功夫。这是我当天最后一个目的地，本来经过一天的奔波，疲惫感已经十分强烈。好巧不巧，这天遇到了罗马的盛会，环意自行车赛。整个罗马的主城区交通封锁，人潮汹涌，大家都走到街头观看比赛，而我通往博尔盖塞的公交车也没了踪影。没办法只好步行过去，一路上在人群夹缝中艰难前行，数次与飞驰而过的自行车阵相遇，道路不通时，就只能站在人群里跟着口哨声叫喊声围观比赛，安慰自己说这也算是难得的体验吧。体验虽难得，但走到美术馆时真的感觉筋疲力尽。

直到看到《阿波罗和达芙妮》，此前所有的疲惫瞬间一扫而光，那一刻我愿意用“无与伦比”来描述它。如果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带给我是气势与力量，那贝尼尼带给我的就是灿烂与梦幻。大理石在他的手下可以拥有任何质感，而对于瞬间的拿捏也成就了他一生的雕塑事业。做出这件杰作的贝尼尼，也才24岁。

另一件名作《普鲁托和普洛塞尔皮娜》也在这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应该是普鲁托按在大腿上的这只手吧。（此时应景的说“怎么会有这么令人窒息的操作！”，应该说意大利怎么会有这么多令人窒息的操作！）

普鲁托和普洛塞尔皮娜 没错这个是大理石啊

在罗马你无法逃过贝尼尼，建筑、雕塑，他简直无处不在。公共空间最美的，我选纳沃纳广场上的四河喷泉。喷泉雕塑和方尖碑两样听起来不怎么协调的物体被贝尼尼精心安排，的确华丽与庄严兼具，美不胜收。

四河喷泉

我想起在梵蒂冈博物馆看到的一件古希腊时期尼罗河神雕塑，这姿势这神态，不知名的希腊雕塑家拟人的手法应该很大程度上给了后世河神的范本吧。（去查了下那件雕塑是1513年出土的，嗯，贝尼尼你就别说自己没看过哈哈。）

古希腊河神雕塑

可惜的是胜利圣母教堂没有开放，《圣特雷莎的狂喜》没有看到，下次，我一定拿着罗马城的贝尼尼指南，按图索骥走一遍！

贝尼尼自画像

古罗马尽头

斗兽场内部

整个意大利的Top1旅游胜地，当之无愧罗马斗兽场。无论如何做一位声称自己来过意大利的人，怎么也要来此朝拜。这是古罗马遗迹的代表，或许站在斗兽场内，可以感受千年的兴衰。看着残垣断壁，忽然觉得这才是永恒之城的存在。

来张游客照 君士坦丁凯旋门

若说给我感触最深的古罗马遗迹，非万神殿莫属。不像斗兽场，远远就散发“旅游胜地”气息，万神殿要走到近前的街口，才看到它不怎么吸引人的门廊。当然我知道，精彩在里面。穿过玄关，可以抬头了。真的有众神在穹顶上空飘荡，实在是神奇，怀疑是不是眼睛自带VR功能。虽然很不屑它现在只是一座天主教堂，完全配不上这名字这气场，可若因此没有遭到破坏，只能谢天谢地，这可是天主教世界中心罗马啊。万神殿里有拉斐尔墓，据说拉斐尔点名要把墓安置在这里，教皇是不是在想，年轻人，很会选地方嘛。

万神殿门廊 穹顶 万神殿外的天空

出来万神殿右手边的街口拐进去，有一家100年历史的名店Tazza D’oro。学着意大利人的样子点一杯咖啡，站着喝完，我和云霞说罗马要这么逛才开心啊！

Tazza D’oro咖啡馆 1.5欧的拿铁

古罗马的尽头，是一杯咖啡的浓香。

罗马的花边

在罗马的一晚，恰巧赶上冠军杯决赛，比赛开始时候我们还在街头赶路，路过的每间餐馆酒吧的电视上都热烈的播放着比赛，当坐到酒店床上开着电视看比赛时，大家不由得感慨，如果半决赛那时候赢了的队伍是罗马该多好啊，那我们就能感受一个气氛非凡的冠军杯之夜了。嗯就是幻想一下。

谁不记得《罗马假日》里西班牙广场的大楼梯呢，我们几个吵吵闹闹要买条头巾裹起来，这才是“罗马假日”啊，可是走过无数次西班牙广场，最后也没有买到头巾。除了贝尼尼的破船喷泉，西班牙广场一家甜品店深得我心，来意大利不吃提拉米苏还好意思回去嘛。小店叫Pompi，走到门口觉得颇有国内网红店的气质，摆在柜子里的提拉米苏看起来就无比诱人了！感觉还蛮大一个，结果好吃到我们三口两口吃了精光。不愧是传说中罗马最好吃的提拉米苏啊~

Pompi的提拉米苏 Doria Pamphilj Gallery

罗马藏着一幅，我想这辈子一定要看一看的画，就是委拉斯凯兹的《教皇英诺森十世像》。毫无疑问这是艺术家此生最出名的作品，我都觉得哪怕很多人不知道委拉斯凯兹，也见过这幅画。他的肖像画能力异常出色，在那个年代已备受瞩目。这幅画收藏在一家私人美术馆，Doria Pamphilj Gallery，基于一座宅邸的私人美术馆，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不菲的入场费（12欧），满墙的艺术品。这幅巨作挂在一条走廊尽头的小房间，只挂着这一幅。人们静静站在它前面欣赏。它很逼真，却有神，是一幅艺术品，不是一件记录教皇模样的死板的画。如果一辈子只能看一件委拉斯凯兹的画，那就选这件吧。

教皇英诺森十世像 特莱威喷泉

女孩子们一定要去的，应该是特莱威喷泉！翻了口袋，还揣着几枚硬币，我说，要投就投人民币。还以为人山人海的许愿池拍不到全景，没想到喷泉前面的水池非常大，探头望一眼，碧蓝的池水下面真是满满一池硬币啊。

投硬币

传说，投一枚硬币进许愿池意味着再来罗马。

所以，罗马，我还没看够，等我回来啊。

比萨

来比萨，是为了看壁画。

是前两年看了陈丹青《局部》里震人心魄的介绍，念叨着一定要来比萨走一遭，体验看到早期壁画那种“粗糙而精力饱满”的样子。

圣墓园

我真是连斜塔都没有多看一眼就来到圣墓园，很好，这里比外面游客扎堆的广场安静了太多。果不其然，一幅幅大壁画整齐的排在高墙上。知道这里二战时期曾被炸毁，所以现在看到的壁画是碎片拼成的，意大利人修壁画的水平世界一流，很难想象这些巨作曾经与瓦砾混杂在一起一塌糊涂。没有那幅作品第一眼吸引我，倒是正在对壁画进行维护的工作人员引得人们围观。

仔细一看，我想看的布法马可的作品《死亡的胜利》正在进行维护。这的确和文艺复兴盛期的作品不太一样，没有准确的造型，没有生动的形态，为什么我会觉得这种更接近我的审美爱好，有时候过于完美可能败给未完全习得的生涩。

死亡的胜利 死亡的胜利 地狱 最后的审判

从圣墓园出来又绕过熙熙攘攘的斜塔下面，我和云霞说，拍斜塔多无聊啊，我们来拍“比萨正塔”吧！

比萨正塔

比萨的午餐，是在意大利最后一顿午餐啦！披萨竟然连基本口味都没有试完却感觉为时已晚，在比萨城中找了名为Zero Zero的披萨店，坐落在一个街角的三角地带，好适合拍照哦！总算尝到拿波里披萨，结果大家一致认为还是玛格丽特最好吃了。

Zero Zero的披萨

热那亚

此行的最后一个城市，因为大家都说，好想去吹一下地中海的海风啊！所以决定拐到这里来。比萨开到热那亚的高速公路，真是山路十八弯。我踩刹车踩到脚底痛，确实开起来十分刺激。

热那亚我要拿出来写，虽然只待了两个小时，可真是开心的两个小时。开车盘山而上，到了地图上标注的某个观景台附近，无奈又是绕来绕去没地方停车，最终在距离观景台2km外的路边停下了，老实交了停车费，我们异想天开，说坐公交车吧。忘记意大利公交车要先买票，上车看到没有投币箱才傻眼。听不懂英语的司机yes，no了几句之后冲我们摆摆手，有一种“算了算了给你们坐霸王车吧”的无奈。

观景台视野真好，能看到远处的大海，这是我第一次认真看到地中海！热爱意大利的人对地中海也有很大执念吧！

路边随处可见踢球的孩子，我才反应过来热那亚在我印象里不是大航海时代的一个港口，而是一支球队。

顺着路有间咖啡馆，吹海风的时候，来一杯咖啡吧！结账台后面的老人让我们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个没有英语的地方，总算用仅有的几个词汇量点了单！接下来买公交车票只能拿出翻译器给人家看，没有英语的意大利，才是真的意大利！可是每做完一件事都超有成就感，完全控制不住的我们几个在公交车上笑得跟傻子一样，只是因为成功买到了车票这么简单的事儿而已。

热那亚公交车票

夜幕降临，我们抵达米兰，第二天起飞回程。

结尾

意大利，没有让我丝毫失望，不仅有我心里的幻想，更美过我心里的幻想。

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写过游记。意大利这个地方，想去想了十几年。家里书柜上有着这十几年间买的各种意大利，早已过时的旅行指南，甚至只是名字里有意大利的毫无关联的随笔。我在走之前，曾拿下来翻过这些落满灰尘的书，有些内容粗糙，可能我当时也看得津津有味。别人笔下的意大利，终于变成了自己脚下的意大利，所以写下这么长一篇文章，作为纪念。

如果可以，真想重回5.19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