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事发生在早上六点。阿狐在极其安静的环境下醒来。他熟练地摸到了枕头边上的手机,想要做点什么。和金属外壳接触的手掌皮肤反应很快,将一种介于冰和凉的感觉传递到了肌肉里,让他有点不舒服。手机不应该是这种感觉,因为这和里面世界的底色不和谐。里面的世界很嘈杂,也很火热,像沸腾的红油火锅。
奇怪的是,没有信号,电信和联通都没有,甚至没有“紧急呼叫”的标识。阿狐把头缩进被子里,做起了被人装进麻袋里的那种挣扎,然后磴开被子起床。总是有些不对劲,他边走边想。直到脑袋蹭到两米多的卧室门框,才算有些体会。脚掌还没完全抓劳地面,就急切地往下用力,导致整个人离地面很高,有点像在月球走路。原来是重力变化了,他刷牙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见泡沫缓慢地掉落。这也不是个坏事情,阿狐想。
第二件怪事发生在六点二十,也就是阿狐离开卫生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于是出于本能地转身回卫生间。可是卫生间凭空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他以脚跟为圆心环顾四周,看出这里是一个类似于蒙古包的圆形房间。墙壁外面堆放着相同大小的方形包裹。包裹之间的几条空隙是办公桌样式的工作台,或者说工作台样式的办公桌。因为桌板上和墙壁上都暴露着许多大型仪器才有的插孔。还有以某个规律闪烁的几排指示灯,好像都在提醒他什么。
阿狐又抬头往上看。这不是家里的天花板,而是教堂那样的穹顶,只不过没有彩色玻璃和裸身画像,只是灰色和白色构成的几何图形组合。工作台和包裹也是这样的色调。这样站着也不是个办法,阿狐坐上工作台旁的圆形高脚凳,不自觉地旋转起来。
酒店?蒙古包?教堂?
一些红色的小标志吸引了他,那是附在包裹上的国旗,就在综合交错的胶带附近。再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已经不是那套快要掉毛的恐龙睡衣,而是天蓝色紧身工作服。
“看来我在太空。”
阿狐左脚搭在右脚上,旋转完手指上的笔,又开始拨弄起眼前的各种开关来。有的是控制开关的,有的是启动仪器设备的,有的好像没什么用。阿狐研究了一会儿,总算找到个像样的。眼前墙壁上的屏幕打开,显示出外面的场景。
首先是星空。星星多到让人难以呼吸的程度,过于密集的区域看起来连成了片,片与片之间的间隙像是破开淤泥的水痕。最深最亮的一条水痕就横在当空,似乎距离头顶就只有几百米的距离,让人喘不过气来。
其次是岩石。近处光照下的地面上是零星分散的石块,都是棱角分明的家伙,安安静静,一动也不动。想必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是这样,贫瘠,存粹,延绵到远方。地平线很好认,没有星空的地方就是高山,弧形曲线巧妙地连在一起,把他围在中央。
“火星。”阿狐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原来如此。”
第三件怪事紧接着发生了。灯光与星光的咬合处有个人形轮廓,他坐在一块巨石顶部,拳头支撑着下巴,抬头看着远方。阿狐把摄像机转到那尊雕像面对的方向,视野里没有出现特别的事物,也是低矮的星空和遥远的山脉。当他把摄像机转回来的时候,那尊雕像却移动了方向,身体和眼睛都朝向了自己。阿狐也看清了雕塑,那是个标准的男性模特形象:光头、健美、冷峻、深邃。
“喂!你在思考什么呢?”阿狐朝屏幕喊道。
雕像没有任何行动,只是像星星一样注视着他。刚才实在有些没有礼貌,可在火星上也不能用地球的道德来行事吧,所以自己并没有太过分。他可能真的只是个雕像,因此也不需对一块石头抱以歉意。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阿狐就失去兴趣,把开关的小金属杆拉了下来。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屋子里的空气被撕快递胶布的声波来回搅动,直到听到门铃声。
“是你吗?”蹲在地上的阿狐抬头问。
门外没有回答,又嗯了一下门铃。可能是火星空气稀薄,声音传播效率低,所以才听不到他的声音。阿狐放下手里的快递,坐回凳子上,拨动了另一个开关。屏幕里出现了门外的情景,此刻天已明亮,黝黑发亮的裸体男人礼貌地站在红色的沙地上。
“找我什么事?”阿狐问道。
黑色男人能听到他说话,侧身弯腰比了个请的手势。
“再等等吧。”阿狐怕他误会,又补充道:“外面温度太低了。”
其实阿狐也想出去看看,但门外的裸体男人有些奇怪。首先,作为土著或先期殖民者,他对自己太过礼貌。其次,作为第一次见面,应该先致一封正式邀请函。第三,虽然他的形象独特,但依旧是人类的模样,这不太具有神秘性。那就让他在外面等着吧!
于是他又忙着拆包裹。期间他吃了两顿饭,睡了一觉。现在趴在桌子上的他又有些困倦,耳朵还时不时能听到“嚓嚓嚓”的声音。那个男人应该走了吧?他还是有些内疚,这样的惩罚过于严苛。
屏幕中,天又黑了,屋子外面和昨天大体一样,但多了一个人。那是另一个黑色雕塑,但是个女性。两个裸体雕塑,一男一女,在星空下的岩石上做着自然的交流。他们一定在说话,还有辅助的肢体语言。他们谈话的时候,不时朝屏幕中的阿狐看一眼。男的话要多一些,两手在胸前比划着。女的双手交叉在胸前,时不时回应一句。最后,男伸出右手比了个1字。女的点点头,也比了个1字。然后,然后她就朝空中飞去,越飞越高,最后混在了头顶的星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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